江念高三畢業(yè)放了暑假,正坐在門外乘涼。
這個傍晚似乎格外迷人,溫和的風拂去夏季的燥熱,天邊緋紅的云霞像是迫不及待投入黑夜懷抱的小姑娘,灰灰紅紅的有些迷蒙。
江念瞇著一雙狹長的鳳眸,眼尾閑適上揚著,暮光溫和鋪在臉上,連發(fā)間都充斥愜意。
忽然間,江念察覺到一抹黑影閃過,便反應(yīng)極快的掀開眼皮看過去。
入目的是個男人的背影,已經(jīng)越過她急匆匆的往屋里去。腿上卷著一邊褲腳沒放下去,穿著白色的背心,后背洇出大片濕痕。
江念便也一股爬起來,跟著來人進去。
江念和爺爺平時在村里做的是替人處理白事的活計,平時幾乎沒有來串門的,找上門的基本都是遇到了麻煩或者家里辦喪事,各色的人來的多了,江念大概也能看得出來來的人大概是有什么事。
都是村里的莊稼人,沒什么講究,有什么事直接就進屋里來找了,這倒沒什么忌諱,只是看來人架勢恐怕爺爺要“來活”,所以她跟進去看有沒有她要幫忙的。
剛進堂屋,一須發(fā)皆白,仙風道骨的老人便正入眼簾。銀白的頭發(fā)一絲不茍的束起,簪一根桃木的手工素簪,正坐在太師椅上喝茶看書。
男人一見老人便客道的做了個揖,糙中顯出顯而易見的恭敬來。
“江老先生,我媽今天中午咽氣兒了,我來拜托江老先生幫幫忙。”來人急道。
老爺子聽完,便立馬站起身來,“好好,不多客氣,咱們走吧?!?/p>
來人連連道謝,率先走到前面帶路。
老爺子在房間里拿出背包,交給江念,爺孫倆便緊緊跟上了。
要說江念的爺爺,在這十里八鄉(xiāng)都是十分有名的先生,雖然已經(jīng)年過八旬,但身體依然還很硬朗。
留了半輩子的長發(fā)已經(jīng)一片銀白,無論何時都會梳的一絲不茍,再盡數(shù)束起,看起來頗有一番仙風道骨的韻味。
老爺子一張嘴皮子也溜,與村里專注勞作的農(nóng)民相比,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讀書人,雖然讀的基本都是些晦澀的道書。
坎坤震巽乾兌艮離八卦方位,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東南西北等八個方位,以及各自對應(yīng)的預(yù)兆吉兇,都了如指掌。
村里人沒文化,并不清楚爺爺具體懂些什么,只是村子里誰家牛羊走丟了找他算,絕對是一找一個準,于是她爺爺就獲得了一致好評。
江念小時候是跟在爺爺身邊做事長大的,因此耳濡目染的也學到過一些皮毛,只是爺爺并不打算傳授些絕學給她,江念也不感興趣。
她生在自由繁華的現(xiàn)代社會,避開了動亂的年代,社會太平,將來她會有大好的人生,五弊三缺的報應(yīng)她哪個都沾染不起。這是爺爺一直給她灌輸?shù)乃枷搿?/p>
像她爺爺就因為五弊三缺的報應(yīng)不能有姻緣,只有江念一個孫女還是撿的,因此江念對爺爺?shù)恼f法也深以為然。
但江念從小就不是平常的命。
她是棄嬰,被父母遺棄在了后山,大概是遺棄吧,反正后來也沒人來找過她。
后山是村里人的禁忌,據(jù)說是十分邪門的地方,可能是被那地方的邪氣熏著了,江念從小就能看到靈體。
小時候不懂,看見了什么鬼魂精怪就和別的小朋友說,經(jīng)常把別的小朋友嚇哭,就連村里的大人有時候聽她說話都會覺得毛骨悚然,這直接導致了她的整個童年只有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頭,每天樂呵呵的哄她,還給她講鬼故事,雖然嚇不到她。
鬼魂什么的,江念從小就看,甚至無聊了還跟他們說說話,除了個別死相慘不忍睹的,江念并不怕他們。
不過她爺爺怕她見鬼多了影響時運,給她弄來個桃木手串,據(jù)說是個高人親手給她做的,戴到今天,桃木珠上已經(jīng)裹上了一層光滑的包漿。
那個手串也真的十分有效,江念戴上后就再也沒看到過鬼,此后,她就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學習,到今年順利高三畢業(yè)。
值得一提的是,她總愛拿這個手串逗她爺爺。
因為她只要一夸那高人厲害,爺爺就會一臉的不服氣,然后就必定要貶低一番那個“高人”,再自吹狡辯一番。
說某人的手串在陰氣盛的地方也不管用,說他學習的道法和某人不是同一種,要是他和某人學的是同一種道法,必定做的比某人更好,企圖以此證明他比某“高人”技高一籌。
爺爺學的是風水吉兇方面的道法,他不會做辟邪的東西,這些江念知道,不過反正她也不是真的在乎到底是誰更厲害,她只是單純的想看老頭子像個小孩一樣的吃醋而已。
有時候爺爺無力狡辯,就會被江念氣的頭頂冒煙,甚至想要動手打人,只是從來不會真的動手。
江念雖然從小就無父無母,卻是真正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
…
和爺爺走在去那人家的路上,江念注意到旁邊過去幾個奇怪的人,穿的一身黑,還戴著巨大的斗笠。
江念第一次在村里見到這種奇裝異服的人,頓時覺得像是奇珍異獸進了猴園。
她甚至恨不得湊上去近距離觀察研究,滿足她平時并不過盛的好奇心。
是coser?神秘人?他們是從哪來?這是要到哪里去?
還沒看夠,一只蒼老的手掌把她扭了98°的臉推回了正位。
“走路不好好走,等會掉溝里去了我就在旁邊看著,取笑你。”爺爺故作嚴肅的教訓。
江念十分不以為意,轉(zhuǎn)而問爺爺:“爺爺,你知道他們是什么人嗎?”
“對他們有點印象?!?/p>
“那他們是誰呀?”
爺爺沒再說下去,眼神示意了一下前面的上孝,低聲教訓道:“對待逝者應(yīng)當尊重,咱們兩個去幫忙的怎么能在路上閑言碎語的說個不停?”
“哦…”江念聽話的閉了嘴。規(guī)矩她知道,她只是好奇,并沒有不尊重死者的意思。
爺爺摸了摸江念的腦袋,沒再多言。
江念跟到靈堂,打了好一番醬油之后,終于和爺爺回到了家。
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沒回村了的緣故,江念覺得今晚的夜似乎尤其的黑。
回到家后,爺爺并沒有絲毫完成一件事的輕松,反而面色十分凝重,連江念也是一臉疑惑。
爺孫倆對視一眼,江念皺著眉頭:“爺爺,我還帶著手串,但我看到了鬼魂?!?/p>
“什么?在哪?”爺爺?shù)谋砬楦y看了。
“村中間的老槐樹上,還有咱們家外面那個巷子里,好幾個?!苯钊鐚嵒卮?,隨后又補充道,“長的不恐怖,應(yīng)該不是兇鬼?!?/p>
爺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念突然想起來白天看到的那幾個奇裝異服的人,并且懷疑突如其來的古怪與他們有關(guān),他們的出現(xiàn)和裝束,都太奇怪了,引人懷疑。
于是江念問爺爺:“白天那幾個裹成粽子一樣的人是誰???”
爺爺沉吟片刻,說道:“這事,還得從頭說起?!?/p>
他們政協(xié)村已經(jīng)是個千百年的村落了,以前并不叫政協(xié)村,叫鎮(zhèn)邪村,鎮(zhèn)住的鎮(zhèn),妖邪的邪,以前也不是什么生活的村子。
千百年前,這里住的是個有本事的除妖世家,鎮(zhèn)壓著一個不得了的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