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立醒過來的時候，首先感覺到的就是額角的刺痛，稍微一動，發(fā)現(xiàn)右手肘關(guān)節(jié)也陣陣脹痛。

　　“嘖…”賀立忍不住就哼出了聲。

　　“二號床的病人醒了?！遍T口的護士對外面喊了一聲，賀立于是也抬頭看，二號床的病人，指的正是他。

　　他怎么會在醫(yī)院的？昨天好像頭很暈，到了家門口的時候突然就嚴重起來，撐著墻卻完全挪不動腿，接著眼前一黑就沒有意識了。

　　“先生，你感覺怎么樣？”剛才喊了一聲的護士走過來問賀立。

　　賀立禮貌的笑了一下，“還好，胳膊有點疼，我這是怎么了？”

　　“你有低血糖，下次感覺頭暈的時候要注意及時補充糖分，另外胳膊輕微骨折，需要靜養(yǎng)半個月，額頭磕到硬物腫了，其他還有沒有問題的話，我們主治醫(yī)師稍后就到?！?/p>

　　賀立應(yīng)了一聲，果然很快就看到一個穿著白大褂，有點上了年紀的醫(yī)生走進來。

　　“醫(yī)生，您好，麻煩你們了?！辟R立笑著頷首。

　　醫(yī)生微笑著道：“沒事，這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你現(xiàn)在的情況，如果家里條件允許的話就可以出院了，兩周后過來拆線，一個月之后過來復查，問題不大?！?/p>

　　“哦…”賀立點頭，用另一只手撐著身體想坐起來，一旁的護士見了幫忙扶了他一把。

　　“謝謝?！辟R立對護士點了點頭。

　　“有問題的話可以再去骨科掛號，我就先走了，祝你早日康復?！贬t(yī)生又道。

　　“好的，謝謝醫(yī)生。”

　　醫(yī)生笑著擺了擺手，“不客氣?！?/p>

　　醫(yī)生離開了，賀立出聲叫住最后一個即將離開的護士。

　　“那個，護士小姐，我是被誰發(fā)現(xiàn)送來醫(yī)院的？”

　　護士停住，看向賀立，神色顯得有些驚訝。

　　“你不知道嗎？不是認識的人嗎？是個小男生，看起來十八九歲的樣子，白白瘦瘦的，狐貍眼，不是你弟弟之類的嗎？”

　　賀立立馬明白過來是誰送他來的醫(yī)院，于是賀立對護士笑著點了點頭說：“是認識的人?！?/p>

　　“我就說嘛，肯定是認識的才對，那個小弟弟看起來很擔心你的樣子?！?/p>

　　“什么？”

　　“是他打的急救電話，聽說當時說話的時候都語無倫次了，我們趕到的時候看到他一直在哭呢，大概是因為拖不動你，蹲在門口陪你一起等救護車。穿的不多，一直在發(fā)抖，走路還一瘸一拐的，我猜是太慌張所以摔了跤?！?/p>

　　賀立的眉頭緩緩皺起來，說實話，他沒法想象那樣的楚鳳笑。

　　“哦…謝謝?！?/p>

　　“沒事，你休息吧?！弊o士說完就離開了。

　　賀立抬頭，盯著天花板，試圖幻想楚鳳笑慌里慌張的狼狽樣子。其實更難以理解的應(yīng)該是楚鳳笑居然很擔心他，也不知道護士的描述有多少夸張的成分，擔心成那樣的話，完全不合理啊。

　　“哎？大叔，你醒啦！”楚鳳笑的聲音突然從門口響起來，脆生生的，透著蓬勃的生氣。

　　賀立立馬看過去。楚鳳笑站在門口，彎著眼睛，笑的乖巧又狡猾。

　　這樣，才是楚鳳笑會有的樣子嘛。

　　“昨晚謝謝你了。”賀立說。

　　“順手的而已，大叔呢，感覺怎么樣？”

　　楚鳳笑走進來，賀立注意到他走起路來好像真的有點不自然。

　　“我還好，只是胳膊骨折了。大概是昨晚暈倒的時候摔的，修養(yǎng)兩周就可以拆線了?！?/p>

　　“哦，那大叔要回家嗎？”

　　“當然回去啊，一直住院費用也很高的?！?/p>

　　“哦…”

　　相對沉默。

　　“要不要我去幫大叔辦理出院呀？”楚鳳笑又問。

　　“這個就不用了。”賀立說。

　　“哦。”楚鳳笑慢慢低下了頭。

　　“那個…你扶我一下吧，我起來不太方便?！辟R立對楚鳳笑笑了下。

　　“好的！”楚鳳笑的笑眼逐漸亮起來，然后屁顛屁顛的跑過來。

　　賀立身上穿的衣服還是很單薄，好在白天氣溫沒那么低。

　　床頭掛著一件不知道誰的外套，賀立些許疑惑的看了兩眼，沒有管。

　　“大叔，外套不穿嗎？”楚反笑在身后叫他。

　　剛走出去兩步的賀立聞聲回過身。楚鳳笑手里拿著床頭的那件套，于是賀立又仔細去看那件棕色的應(yīng)季外套，確實不是自己的。

　　“那不是我的?！辟R立說。

　　“是的啊。”楚鳳笑過來把外套披到賀立身上。

　　賀立低頭看這件完全陌生的外套，居然意外的合身。

　　“哪來的？”賀立問。

　　“是我買的?！?/p>

　　“買給我的？”

　　“嗯…”楚鳳笑應(yīng)完聲，露出不愿意再說下去的樣子。

　　但賀立并不遂他的愿：“什么時候買的？”

　　“就…前兩天?！背P笑期期艾艾的道。

　　“哪一天？”賀立追問。

　　“幾天前啊，我沒有記那么清楚哎，已經(jīng)不記得了?！?/p>

　　“哦…不會是我們在大街上遇到的那一天吧？”賀立試探問?；秀庇浀媚翘斐P笑手里提了一個購物袋。

　　楚風笑一直在捏自己的手指，低著頭給賀立看他那一團黑亮順滑的頭發(fā)。不過楚鳳笑也沒有閉著嘴巴不說話，他輕輕的“嗯”了一聲。

　　賀立被外套籠罩著的背就突然變得沉重僵硬起來。

　　“你那天沒有給我?！辟R立說。雖然這么說，但賀立也明白為什么楚鳳笑那天沒有給他，任誰被認識的人說不認識也會生氣的吧，楚鳳笑沒朝他發(fā)脾氣，但不代表楚鳳笑他真的不在意。

　　楚鳳笑沒說話，賀立拍了拍楚鳳笑低的越來越深的腦袋，對他說：“走吧?！?/p>

　　最終，賀立懷著滿心的愧疚，也沒能說出“對不起”三個字。

　　…

　　賀立親自去辦的出院手續(xù)，沒有讓楚鳳笑幫他是因為這個時候需要繳費。

　　出了醫(yī)院，賀立用手機打了車，楚鳳笑一直一言不發(fā)的跟在他的身邊。

　　在馬路邊等了五分鐘，打的滴滴停到路邊，賀立用完好的那只手打開車門，坐進去。

　　楚鳳笑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樣子讓人看不出他的想法情緒。

　　賀立沒關(guān)門，“喂小鬼，不上來嗎？”

　　楚鳳笑的表情變了一下。他以為，這個時候正好分別，然后大叔就可以趁機和他撒清關(guān)系的，但是大叔居然沒有。

　　賀立也捕捉到了楚鳳笑這一瞬的表情變化，只是他說不好楚鳳笑這屬于呆愣的表情突然回神，還是正常的表情突然怔了一下?？傊兴兓@種變化，大概表示楚鳳笑感到了意外。

　　為什么會感到意外呢？賀立試圖分析，意外回家的時候也叫他一起嗎？為什么會在這里感到糾結(jié)？賀立不太想得通。

　　他不懂楚鳳笑的想法，那種過于消沉，過于自卑的想法。

　　*

　　到家打開門，賀立一眼就看到散落一地的行李，大包小包的，這一團，那一團。

　　“是準備好要走了，然后打開們看到我倒在外面嗎？”賀立問。

　　楚鳳笑只“嗯”一聲作為回應(yīng)，很少有的不多話。

　　“那你額頭上，腿上的傷是怎么來的？”

　　楚鳳笑十分驚訝的抬頭。原來這些傷居然被大叔注意到了？

　　而楚鳳笑一抬頭，就剛好對上了賀立看著他的深沉目光，楚鳳笑又趕緊將臉別開。

　　“就…沒注意看路，撞了一下門框，然后摔了一跤?！背P笑說。

　　“…”賀立意味不明的沉默了片刻。

　　“謝謝你了?！辟R立說。

　　“大叔…干嘛要這么客氣？”

　　“哈哈，也是?！?/p>

　　賀立笑了兩聲，彎下腰打算幫楚鳳笑把那些行李撿起來。

　　“我來就行了大叔！”

　　楚鳳笑見受傷的賀立居然幫他撿東西，連忙迅速的搶著把包裹撿起來。楚鳳笑的動作很快，賀立只來得及替他撿起來一件。

　　這種不能完全封口的袋子，透過開口一樣的縫就能看到里面。兩個漱口杯，兩份洗漱用具。一份是他之前買的，放在衛(wèi)生間楚鳳笑平時在用的，還有一份，好像是新的。

　　“這個…”賀立晃了一下手里的袋子，“怎么有兩份洗漱用具？”

　　“啊…這個啊…因為那天自己也出去買了嘛，結(jié)果回來看到大叔你已經(jīng)買好了，就收起來啦?！背P笑解釋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趕緊一臉正色的強調(diào)道：“是干凈的！不是其他什么人用過的！”

　　賀立抿唇，“我知道?！?/p>

　　他突然發(fā)覺，一直以來他都誤會了楚鳳笑。因為第一面的時候楚鳳笑是那樣的形象，所以不檢點，不干凈的印象就先入為主了。但其實，楚鳳笑并不是那么糟糕的人。

　　這一刻，賀立對楚鳳笑的固有印象開始坍塌瓦解，有色眼鏡也褪去了那抹異樣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