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鳳笑煮了面，吃完后就已經(jīng)很晚了。簡單洗漱一下，躺上床。

　　無意識的點開手機通訊錄，看著唯一的聯(lián)系人，楚鳳笑拿拇指的指甲扣手機殼。

　　只是看著這個備注，就會心跳加速。好像即使不用腦子，身體都知道如果點下“大叔”這兩個字，就能聽到大叔的聲音。

　　楚鳳笑躺下來，看自己的手。好想抓住什么東西，但是空氣和光都是抓不到的。

　　忽然，手機震動起來。

　　楚鳳笑呼吸一窒，飛速拿起手機。黑色的背景中，“大叔”兩個字跳動著，就像會在心里跳來跳去的小鹿一樣。

　　“喂…”楚鳳笑接起來。

　　那一頭的賀立呼出一口氣，“不是說今天要打電話嗎？害的我以為你出什么事了。”

　　“沒有，我剛準備打…”楚鳳笑說了個謊。

　　“沒事就好，這么晚了你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課?！?/p>

　　“大叔不是也還沒睡嗎？”

　　“…”賀立靜默了半晌，似乎隱約嘆了口氣，“我還不困?！?/p>

　　楚鳳笑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大叔是不是在擔心？”

　　“嗯…”

　　賀立緊接著又問：“你今天吃飯了吧？”

　　“吃啦！”楚鳳笑的心又開始發(fā)熱。

　　“那就好，別等到我回來發(fā)現(xiàn)你瘦到脫相。你的習慣太不好了，所以才那么瘦的，吃的又少又不運動…”

　　“哎呀大叔，我今天運動了?！?/p>

　　“和朋友出去玩了？”

　　“對，有人叫我打籃球，還挺好玩的…”

　　賀立從喉嚨里發(fā)出兩聲輕笑，“那就好，學習也不能落下啊，別整天只知道玩。”

　　“我才不會！”楚鳳笑很不服氣。光是腦子里的各種事就夠他想的了，除了學習就在想，根本就沒有玩樂的興致。

　　“沒有就好，沒事的話我就掛了，你早點睡?！?/p>

　　“哦…大叔拜拜。”楚鳳笑有一點失望，其實沒有什么話想說了，但就是貪心的想繼續(xù)通著電話，即使只是聽電話那頭隱約傳來的呼吸聲都能讓他覺得滿足。

　　“嗯，拜拜?！辟R立說完，掛斷了電話。

　　楚鳳笑輕輕放下手機，很快又被各種情緒包裹住。

　　*

　　賀立站在窗邊，看著手機上五分鐘不到的通話記錄，心中似乎有一些悵然。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想要什么。

　　父親的臉色似乎好了一點，這樣就很明顯的能知道父親在好轉(zhuǎn)，這就是最讓他開心的了。

　　賀立把手機裝進口袋，坐到床邊。

　　“爸，我是小立，我們好久沒有說過話了吧？本來計劃下次休假回家來看你的…早知道就早一點回來了，就算打個電話也好的，你總是很犟，吃藥不自覺。以后就算你說兩個男人打電話矯情我也要打，矯情就矯情吧，只要爸你平安就好…”

　　賀立自顧自說完，又替賀老爺子捏了捏腳。年紀大了，稍微不活動活動身體就會僵掉，到時候老爺子大概又要暴躁。

　　月落日升，時間很快流入第二天。

　　傍晚，賀立吃完晚飯在替賀老爺子擦洗身體?；⒖陂L了灰褐色的老年斑，賀立一開始以為是臟東西，反復的擦。

　　擦完手，賀立把毛巾浸到水里搓洗一下準備擦胳膊，一轉(zhuǎn)頭就見賀老爺子睜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賀立差點把手里的毛巾扔出去。

　　反應過來后賀立趕緊去叫醫(yī)生。

　　手忙腳亂的忙了好幾個小時，賀老爺子身上的管子和儀器摘了許多，轉(zhuǎn)到了普通病房。

　　可能是身體沒恢復沒力氣的緣故，床上的賀老爺子周身的氣質(zhì)溫和了許多。賀立看著這樣的父親，卻突然覺得陌生了。

　　因為賀老爺子一直踐行他骨子里的剛硬，所以當霎時溫和起來的時候，就顯得尤其虛弱，就像是終于愿意向歲月低頭妥協(xié)了一樣讓人心疼。

　　賀老爺子年輕時是當兵的，有少尉的軍銜，所以賀老爺子尤其的血氣方剛。中風了脾氣暴躁，高血壓不吃藥，大概也就是因為這一點。年輕的時候身體很健壯，所以接受不了年老時的虛弱?！袄狭耍恢杏昧恕边@樣的話，讓人承認起來太殘忍了。

　　賀立坐到床邊，握住老爺子的手，“爸，你感覺怎么樣？”

　　賀老爺子笑了笑，倒還是有英姿颯爽的影子。

　　“我能有什么事，只是又給你添麻煩了?！?/p>

　　“這說的什么話？我是你兒子，你不依靠我依靠誰呢？”

　　“不服老不行了，以后還是得老實吃藥，不然凈給下輩添麻煩。”

　　“爸…”賀立哽了哽，好像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在爸爸面前就忍不住委屈，想哭。

　　“你小子可別哭啊，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p>

　　賀立壓著唇角笑了兩聲，“爸你下次再說添麻煩這樣的話，我就哭給你看。讓人家都知道賀少尉老了還惹他兒子哭?！?/p>

　　“你小子…”賀老爺子念了一句，笑的時候眼角泛著淚花。

　　其實賀立在鐵血軍官老爸的手下一向很正經(jīng)，還有些羞于表達，大概是和楚鳳笑那個小鬼在一起待久了，才會說出這樣撒嬌的話。

　　“也算是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趟了，以前的事走馬燈似的看了一遍，還是覺得人這一輩子，功名利祿沒必要擠破了頭的去爭搶，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辟R老爺子感嘆著說。

　　賀立卻覺得這種話不吉利，“爸你以前說人這一輩子要有追求，特別是男人，要闖出自己的事業(yè)，不然很沒用。”

　　賀老爺子瞪了賀立一眼，“少拿我以前的話堵我，都是我說的，現(xiàn)在說的自動覆蓋以前說的。”

　　無賴起來的老爺子尤其可愛。賀立笑著，十分聽話的點頭，沒和老爺子唱反調(diào)。

　　“小立你啊，別拼了命的工作，也不能昧著良心賺錢知道嗎？”

　　“知道了爸，我不會的?！?/p>

　　“嗯…”

　　賀老爺子說的累了，歇了歇才繼續(xù)道：“你怎么樣我也不過多干預了，只要你幸福就行?！?/p>

　　“我需要有爸你管著?！辟R立立馬說。老爺子的話太沉重了，像是臨終囑托一樣，聽得人心慌。

　　賀老爺子卻白了賀立一眼，“多大的人了還要老爸管著，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過，我還想安度晚年呢。我又不是你媽，那么愛操心，我懶得操心你的事?！?/p>

　　賀立覺得安心了，開心的朝老爹子撅嘴，表達一下“不滿”。

　　賀老爺子笑罵：“娘們唧唧的?！?/p>

　　賀立厚臉皮的笑。突然覺得，和爸爸撒嬌的感覺，很好。

　　“你小子什么時候回去上班？”賀老爺子又問。

　　“等你能回家自己照顧自己了。不然你搬過去和我一塊住吧？”

　　“我不和你一塊住，兩個大老爺們一塊住有什么意思?！?/p>

　　“熱鬧啊?！辟R立這個時候就想到了楚鳳笑那張狡黠的臉，那樣鬧騰又可愛的小鬼，總覺得老爸會很喜歡。

　　“我不去，我在那一塊都住習慣了，一個人住也自在?！?/p>

　　賀立也就不再堅持，“那爸你一個人在家可得照顧好自己，不然我在外面睡覺都睡不安心。”

　　“知道了，比你媽還啰嗦?！?/p>

　　“每天打電話報平安。”

　　賀老爺子眼睛一瞪，態(tài)度一如既往的犟，“我不干，矯情?！?/p>

　　“那兩天?！?/p>

　　“不打，我也不接，別黏著你老爹我，我還想清靜清靜呢?！?/p>

　　賀立眉目糾結(jié)，“那…三天。不能再讓了，你不接我電話我就回來看你。”

　　“行行行，三天就三天。不好好工作，操你老爹的心?！?/p>

　　賀立不服氣的哼哼。要不是老爸你不讓人省心，他也不至于啊。偏老爺子還沒有自覺。

　　“爸你要吃點東西嗎？”賀立問。

　　“不吃，我睡會吧，有點困了?！?/p>

　　賀立點頭，替老爺子掖了掖被角。其實昏迷這么多天也該睡夠了，只是身體虛弱，才會嗜睡。

　　父親是真的老了，而且服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