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jīng)深了，空氣很悶，沒有風(fēng)，天上也沒有一顆星，看起來像是馬上就要落雨。

　　賀立和楚鳳笑站在車站等車，一直到十二點都是有車的，只是班次隔的時間會比較長。

　　“大叔…”楚鳳笑叫了賀立一聲，但聲音顯得有些低落，頭也垂著，沒精打采的樣子。

　　“怎么了？”賀立問。

　　“我想找男朋友?！背P笑悶聲說。如果他找到男朋友，就可以不奇怪的搬出大叔家，就可以現(xiàn)在開始努力戒掉大叔，就可以不讓大叔操心，就可以不耽誤大叔找女朋友。上次那個姐姐，就是因為他才和大叔黃掉的。

　　“什么？”賀立聲音拔高了幾度，眉頭也深深鎖起。

　　“我說，我想找個男朋友…”楚鳳笑囁嚅著重復(fù)。

　　“你在說什么胡話？你不是要努力學(xué)習(xí)考大學(xué)嗎？還有余力想這種事情？”

　　“我…我就是想找…”

　　“你是認(rèn)真的？你缺愛嗎？”

　　楚鳳笑用力的搖頭，“不缺，不是，不是缺愛，我…但是我要找。”

　　賀立沉默著把手插到口袋里，摸了個空。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了，這種特別想要抽煙的感覺。

　　“不行?！辟R立說。

　　“為什么不行？這是我的事吧？大叔不能管這么寬！”

　　“…”賀立被噎住。這不關(guān)他的事，他也沒有資格沒有立場管楚鳳笑，他總不能用“我是為你好”這種話來教訓(xùn)楚鳳笑吧？

　　“總之不行?！辟R立只是這樣重復(fù)，難得固執(zhí)的不顧楚鳳笑的意愿。

　　“大叔為什么不同意？怕一個在家寂寞的話大叔就找一個女朋友啊，反正大叔也是要結(jié)婚的。我找一個男朋友，大叔也趕快找一個女朋友不就好了！”

　　“不行！”賀立大聲吼了楚鳳笑一句。一股無名火咆哮著從心底竄起來，讓他整個大腦都憤怒的不聽使喚。搞不懂這個小鬼，什么叫“怕寂寞的話找一個女朋友就好了”？難道他留楚鳳笑在家里是為了排遣寂寞嗎？摸著良心說他是這樣嗎？真是搞不懂為什么每次好心都會被這樣曲解，是因為他的好心都是在感動自己嗎？

　　楚鳳笑癟著嘴咬唇，“反正我就是要！大叔管不著！”

　　“楚鳳笑，你想清楚，如果你非要這樣，今天就不要和我一起回家了?！辟R立冷聲。沒有歇斯底里的朝楚鳳笑發(fā)火，因為心里充滿了失望。像是好心錯付了一樣的感覺。

　　楚鳳笑毫不示弱的把頭撇開，“不一起就不一起，不用大叔我一個人也能回去！”

　　賀立唇角抽搐似的冷笑一聲，“好，好，那你一個人回去吧，我不愿意跟你這種愚蠢不聽勸的小鬼一起?！?/p>

　　恰在這時，公交車駛過來，賀立頭也不回的上了車。楚鳳笑的所有表情在賀立背過身的那一刻消下去，變成一片麻木，他一屁股坐到車站的椅子上，木然看公交車的門合上，然后發(fā)動，跑遠(yuǎn)。

　　…

　　公交車上的賀立坐在車上時也還是余怒未消的一臉冰冷。

　　在他的身邊生活，除了學(xué)習(xí)什么都不用操心，他已經(jīng)為楚鳳笑做到這個份上了，也不知道這個小鬼到底是有什么魅力，讓他做這個怨種，還要這樣火冒三丈。

　　找男朋友…呵，又不是缺愛，那要男朋友是為了什么？他以為楚鳳笑以前做那種事是生活所迫，所以他幫楚鳳笑尋找出路，讓楚鳳笑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以決定自己的喜好，可楚鳳笑自己卻絲毫沒有志向的任自己沉迷于那種肉體上的快樂。

　　他能怎么說？要說他根本就是看錯人了嗎？

　　…

　　公交車站，楚鳳笑靠在公交站牌上，有氣無力的掏出手機。

　　按了兩下開機的按鍵，又長按了兩分鐘，但是手機始終是息屏的狀態(tài)，完全打不開。楚鳳笑不信邪的拍了幾下手機，然而手機根本就沒有反應(yīng)，就像是一塊被捂熱的磚頭。

　　楚鳳笑很少用手機，賀立回來后更是裝在兜里成了擺設(shè)，所以突然要用的時候，理所當(dāng)然的沒有電了。

　　帶著楚鳳笑體溫的溫暖“磚頭”在楚鳳笑的手里被擺弄了一會后，也逐漸褪去了溫度，變成冰冷的一塊。

　　楚鳳笑的心慌張的跳的很快。他不認(rèn)識路，手機又沒電，所以他一個人真的回不去了。

　　一滴水滴到地上，灰黑色的柏油路面被水跡砸成油黑色。接著兩滴三滴，十滴二十滴，很快車站前面的柏油路和水泥磚都濕了，一場大雨嘩啦啦的傾瀉下來，落在站牌窄窄的鐵皮頂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太久沒下雨了，干燥的路面被大雨激起灰塵，空氣里都是塵土的窒息味道。

　　雨太大了，小小的頂棚擋不住囂張的雨線，風(fēng)一吹更是夸張的全拍到楚鳳笑臉上身上。

　　楚鳳笑把手機塞進(jìn)懷里，頭發(fā)、褲腳、衣袖、肩膀都濕了，風(fēng)吹過來后簡直就像是在往衣服里塞冰塊。

　　楚鳳笑縮在椅子上，抱著膝蓋瑟瑟發(fā)抖。冰冷的雨水糊在臉上，那張冷白的臉因為寒冷更是蒼白一片，甚至連唇瓣都褪色了。

　　夜深了，路燈都滅了一半，隔的遠(yuǎn)遠(yuǎn)的亮著一兩盞的白色燈光高高的懸在半空，被雨幕模糊的看不清，好像隨時都會全都熄滅一樣。

　　好冷，好餓…

　　以后再也不會有溫暖的家了，大叔上次答應(yīng)給他買的蛋糕也沒有買。

　　楚鳳笑“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借著大雨的掩蓋，沖走淚水，蓋去聲音，楚鳳笑放肆的大哭，哭到抽搐。他那么用力那么不顧一切的樣子，就像想借著這個機會把以后將要流的淚都流干凈一樣。

　　…

　　公交車還沒到站雨就下起來了，車停之后，賀立頂著雨沉默的踱步到家門口。

　　雨聲太大，以至于賀立打開門進(jìn)到屋里，小狗才叫著跑過來歡迎賀立。

　　賀立渾身都濕透了，但他領(lǐng)著小狗先看了一下它的飯盆。都吃完了，難怪這么急切的搖尾巴。

　　賀立給小狗的盆里倒上狗糧，然后一言不發(fā)的蹲在一邊看小狗吃。

　　好像冷靜了一些。這只可愛的小狗是不顧楚鳳笑反對帶回家的呢，它這么乖，這么可憐，又完全不怕人，和初見時的楚鳳笑一樣。所以當(dāng)時看到了就完全不能坐視不管。

　　“小乖，你那天跑過來蹭我，只是因為你很餓對吧，不是因為你喜歡我，想跟我回家。”

　　小狗聽到賀立的聲音，抬起埋頭大吃的小腦袋，朝賀立“汪汪”叫兩聲。

　　賀立無神微笑，站起身，走向浴室。

　　他蹲過的地上，留下一圈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