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帶著高湛滿身威壓踏入芷蘿宮,玄色錦袍在身后獵獵作響,陰沉的面色仿佛醞釀著一場風(fēng)雨。
高湛抬手示意宮娥噤聲,一眾內(nèi)侍皆屏息斂氣。高湛壓低聲音問:"娘娘呢?"侍女福了福身,目光往庭院方向一瞥:"在院中賞花呢。"梁帝微抬下頜,示意不必聲張,徑直走了過去。
卻見院中玉蘭花開得正好,如蘭與靜妃相對而坐,少女捧著青瓷碟,正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玫瑰酥,碎屑沾在唇角,模樣乖巧討喜;靜妃則手持茶盞,裊裊茶香氤氳在眉眼間,神態(tài)閑適安然。
這一幕歲月靜好的畫面,竟讓梁帝的腳步不自覺緩了下來。原本緊繃的下頜漸漸放松,眼中的厲色也化作一絲柔和。他駐足片刻,周身的氣勢早已褪去鋒芒,倒像是尋常人家的家長,靜靜望著這般和睦的場景。
“糕點(diǎn)好吃?”梁帝走過去。
梁帝突然出聲,驚得如蘭手中碟子險些滑落?;琶D(zhuǎn)身,看清來人是梁帝時,小臉?biāo)查g煞白。她雙膝一軟,“撲通”一聲重重跪在地上,低垂的額頭幾乎要貼到地面:“陛下萬安!”
靜妃從容起身,廣袖輕揚(yáng)施了一禮:“陛下,今日政務(wù)繁忙,怎有空來芷蘿宮?”尾音婉轉(zhuǎn),像是尋常人家妻子的關(guān)切,又暗藏著對帝王突然造訪的不動聲色的試探。
梁帝負(fù)手而立,目光掃過靜妃淡然的面容,又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如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路過罷了,聽說你這來了位姑娘,來瞧瞧?!彼穆曇舻统?,帶著上位者的威嚴(yán),卻刻意放緩了語調(diào),讓人捉摸不透話語背后的心思,“倒是沒想到,這般?意?!?/p>
“起來吧?!绷旱鄞鬼蛉缣m蜷縮在青磚上的小小身影,喉間溢出一聲淡淡的哼笑。
“靜妃這的糕點(diǎn),好吃嗎?”話語看似隨意,卻暗含試探,仿佛要從少女的回答里,尋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好吃的?!比缣m斂裙起身,雙手捧起盛著玫瑰酥的青瓷碟,將碟子微微前傾,遞到梁帝跟前,“陛下您快嘗嘗,又甜又酥!”
梁帝隨意撩起衣擺坐下,靜妃已款步上前,接過如蘭手中的青瓷碟,“這點(diǎn)心糖分過重,陛下吃多了怕是要犯頭暈。”她旋即轉(zhuǎn)身,將茶盞捧至梁帝面前,“這是新制的雨前龍井,最是清潤解膩,陛下嘗嘗?”
梁帝端起茶盞,輕抿一口,茶霧氤氳間,他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如蘭,語氣漫不經(jīng)心卻暗藏鋒芒:“你可知,朕為何召你入宮?
如蘭忽地屈膝重重叩下,她仰起小臉時,眼底泛著盈盈水光:“如蘭謝陛下救命之恩!若不是陛下開恩,召我入宮,父親定會把我送回宥陽老家,讓我一輩子困在莊子里!”話音未落,她又接連磕了兩個響頭,“陛下的大恩大德,如蘭做牛做馬也要報答!”
梁帝斜睨著如蘭,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別弄錯了,救你的不是朕——是靖王。你這謝恩的禮,該沖著他去才是。"話音落下時,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杯盞邊緣,眼神鋒利地,觀察少女的反應(yīng)。
如蘭杏眼瞪得渾圓,滿臉都是不可置信:“靖王?可、可我連靖王的面都沒見過幾回呀!”雙手慌亂地在身前比劃,“陛下,那些流言都是假的,我只偷偷的在話本里瞧見過!打死我也不敢做這些荒唐事!”
梁帝手肘撐著石桌,指尖交疊輕叩桌面,“當(dāng)真?”他瞇起眼,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似要將少女的每一個細(xì)微表情都看穿,“你與靖王,當(dāng)真毫無瓜葛?”
如蘭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就遠(yuǎn)遠(yuǎn)在公主府見過一回!”她踮腳比劃靖王魁梧身形,“他站在廊下,眼神冷冰冰的,比祠堂里的石獅子還嚇人!”說著縮了縮脖子,壓低聲音嘟囔,“坊間都說靖王快三十了還沒成家,我瞧著...就是因為太兇了,哪家姑娘敢嫁呀!”
梁帝聞言,先是微愣,隨即大笑出聲,看著如蘭的眼神里滿是興味:“有意思,實在有意思!朕的景琰,竟被你說得如此不堪。平日里總見他一副嚴(yán)肅模樣,倒不知在你這兒,成了讓人望而生畏的兇漢?!?/p>
如蘭慌得連連擺手,臉頰瞬間漲得通紅:“我、我哪敢說殿下!”她急得跺腳,裙擺掃落幾片玉蘭花瓣,“陛下可別告訴靖王,不然他一生氣,我、我夜里可要做噩夢了!”
梁帝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微微頷首,眼中帶著幾分揶揄:“罷了罷了,朕應(yīng)下你,不與景琰說便是。”他端起茶盞,又輕抿了一口,慢條斯理地放下,目光似有似無地打量著如蘭,“你這丫頭,倒也有趣,只是日后說話還是收斂些,莫要再這般口無遮攔了。既入了宮,便跟著靜妃好好學(xué)學(xué)規(guī)矩,若是連禮儀都學(xué)不好,日后傳出去,倒顯得朕宮里沒個教導(dǎo)人的樣子。”
如蘭歪著腦袋甜甜一笑,像只溫順的貓,乖巧地望著梁帝,軟糯道:“陛下放心!如蘭一定好好學(xué)!保準(zhǔn)讓旁人挑不出錯處,不給陛下丟臉!”
靜妃輕掩帕子,眉眼彎彎打趣道:“陛下念叨多年想養(yǎng)個貼心閨女,這下可遂了愿。瞧這嬌憨勁兒,可不比親閨女還招人疼?”
梁帝望著少女眉眼彎彎、天真爛漫的模樣,緊繃的下頜線不自覺松了松,眼底的疑慮也淡了幾分。他轉(zhuǎn)頭看向靜妃,微微頷首:“既如此,就勞你多費(fèi)些心思。這丫頭活潑,倒能給宮里添點(diǎn)樂子。”
靜妃溫婉一笑:“陛下說的是,有這孩子在,往后宮里怕是要多些歡笑聲了。陛下放心,臣妾定會將她教得進(jìn)退得宜?!?/p>
梁帝唇角笑意未散,意味深長地瞥了眼如蘭,抬手拍了拍高湛的手背,悠悠道:“走吧。”轉(zhuǎn)身往殿外走去。高湛弓著身快步跟上,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庭院。
梁帝離去的腳步聲漸遠(yuǎn),如蘭緊繃的肩膀“唰”地垮下來,她抬頭望向靜妃時,眼里全是不安,不知道自已做的好不好。靜妃見狀,輕拉過她冰涼的手,“莫怕,你方才做的極好,連我都要信你,真不識景琰了。這第一關(guān),過了!”
如蘭長舒一口氣,“那就好!還好沒出岔子,沒拖殿下后腿!”
靜妃望著如蘭緊繃又認(rèn)真的模樣,眼底滿是溫軟笑意,這般赤誠的性子,倒比宮里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可愛多了。指尖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她泛紅的臉頰:“真是個實心眼的?!彼龑干系墓鸹ǜ馔频饺缣m面前,“快吃些點(diǎn)心壓壓驚,往后要學(xué)的還多著呢?!?/p>
如蘭咬下一口桂花糕,邊吃,邊默默盤算:離嫁給殿下的日子,總算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