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琰跪在殿外,衣裳晨露浸濕,膝下的青石磚冰涼刺骨。他已經(jīng)跪了整整一夜,可殿內(nèi)始終沒有傳來任何松動的旨意。
“太子殿下,您這又是何苦?”高湛佝著腰從殿內(nèi)碎步而出,低聲說“陛下咳得厲害,剛服了安神湯...”
蕭景琰的嗓音沙啞,卻仍堅定:“請高公公再通傳一次,兒臣求父皇收回成命!”
殿內(nèi)傳來一陣低沉的咳嗽聲,隨后,朱紅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明黃的圣旨被重重擲出,滾落在蕭景琰膝前。
“陛下口諭!”高湛提高聲調(diào),聲音在空曠的殿前回蕩,“禮部即刻籌備新帝登基大典,三日后,朕移居壽安宮,不問政事。太子若還認這個父皇,就接了這旨意!”
蕭景琰猛地抬頭,額上還沾著未干的露水:“父皇!父皇春秋正盛,兒臣……”
殿門突然大開,梁帝披著一件墨色龍紋外袍,站在風(fēng)口。秋日的晨光映照在他斑白的鬢角上,曾經(jīng)凌厲的帝王,此刻竟顯出幾分蒼老與疲憊。
“父債子還。”梁帝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刀,“朕這一生爭權(quán)奪利,終究是累了。你不是不愿朕繼續(xù)做個孤家寡人,便替朕好好守著這大梁江山?!?/p>
說罷,他轉(zhuǎn)身入內(nèi),背影融在殿內(nèi)幽暗的光線里,再未回頭。
高湛彎腰拾起圣旨,輕輕放在蕭景琰手中:“殿下有心,往后多讓太子妃帶皇孫去壽安宮請安,便是了。”
當朝陽刺破云層,蕭景琰在山呼海嘯的萬歲聲中接過玉璽。他望著遠處壽安宮飛檐上凝結(jié)的白霜,忽然想起兒時與林殊在御花園堆雪人的場景。那時的宮墻很高,天很藍,父皇的笑聲還能穿透重重殿宇。
東宮偏殿燭火搖曳。如蘭捏著坤寧宮與乾清宮的方位圖,眉頭皺成小山:“這么遠?走過去要半個時辰!”
嚴嬤嬤福了福身:“娘娘,祖制如此,自太祖皇帝起,帝后便分宮而居?!?/p>
“知道了。”如蘭低聲應(yīng)著,手不自覺地護在隆起的腹部。
待嚴嬤嬤的腳步聲消失在殿外,她一把抓起軟枕,泄憤似地拍打著錦被,緞面發(fā)出沉悶的撲撲聲:“煩死了,這勞什子祖制!”聲音里帶著幾分委屈,成婚不到半年,卻與蕭景琰分居四個月了,雖說他每天都來陪她說話解悶,可終究是不一樣的,如今他都登基為帝了,還是要分宮而居,還隔著那么遠,就是要存心分開他們。
“娘娘當心身子!”喜鵲忙不迭上前,目光落在主子渾圓的肚腹上,抿嘴笑道:“橫豎陛下日日都來,風(fēng)雨無阻的。”
如蘭泄了氣般倚回軟墊,指尖在肚皮上畫著圈:“我是心疼他...白日里朝政已經(jīng)夠勞神了,夜里還要來回折騰一個時辰?!闭f著,耳尖悄悄紅了。
“原來娘娘是心疼陛下呀?”喜鵲眨了眨眼,笑得促狹。
“討嫌!”如蘭羞惱地將軟枕擲過去,緋紅從臉頰一直蔓延到頸間,“討厭,真討厭,這些祖制宮規(guī)的,怎么就不能改一改?”
“什么不能改?”
熟悉的嗓音驚得如蘭一個激靈。抬頭望去,蕭景琰不知何時已立在殿中。喜鵲慌忙行禮退下,殿門輕輕合上的瞬間,如蘭賭氣似的別過臉去。
溫?zé)岬膽驯纳砗蟓h(huán)上來,帶著暖意,蕭景琰的下巴輕輕蹭著她的發(fā)頂,寬厚的手掌覆在她腹間:“怎么了?可是小家伙鬧你了?”
“才沒有,他可乖了?!比缣m小聲嘟囔著,手指無意識地絞著他明黃色的衣袖,“我就是...”話音未落,腹中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悸動。兩人同時屏住呼吸,蕭景琰的掌心下,一個小小的凸起輕輕滑過。
“他動了?”
望著蕭景琰驚喜得像個孩子的神情,如蘭心頭的郁氣頓時化作春水。她垂眸將一縷青絲別到耳后,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前幾日也動過,只是沒這么明顯?!毕袷腔貞?yīng)她的話,腹中的小家伙又輕輕頂了一下。
蕭景琰虔誠地感受著手心下生命的脈動,專注得仿佛個孩童。如蘭仰望著他柔和的側(cè)臉,忍不住踮腳在他唇角印下一個輕吻。
“再忍四個多月,他就能出來見你了?!?/p>
“嗯?!笔捑扮鼞?yīng)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方才說討厭什么?”
如蘭轉(zhuǎn)身將臉埋進他胸膛,不知如何開口。他最是恪守禮制,自從搬到毓慶宮后,無論她再怎么撒嬌耍賴,他也從未破例留宿。如今初登帝位,若因她一時任性,惹來朝臣非議...
“沒什么,和喜鵲說笑罷了。”她仰起臉,綻開一個甜得能釀蜜的笑容。
蕭景琰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封后大典待你生產(chǎn)后再辦。乾清宮已經(jīng)收拾妥當了,明日就搬過去。”
“乾清宮?”如蘭杏眼睜得圓圓的,“我們...住一起?”
蕭景琰唇角微揚,指尖輕輕拂過她因驚訝而微張的唇瓣:“自然?!?/p>
如蘭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躍出胸膛,她下意識揪緊了蕭景琰的衣襟,聲音帶著幾分顫抖:“可是,宮規(guī)不是說...”她咬了咬下唇,眼中滿是憂慮,“會不會對你影響不好?若他們上奏...”
“不合理的規(guī)矩,留著作甚?”蕭景琰打斷她,指尖撫過她蹙起的眉心,“況且你已近六個月的身孕了,按例本就可同住了?!?/p>
“那...以后都住一起嗎?”她鼓起勇氣抬頭,眼中蒙著一層水霧,話一出口,她便后悔了。他是皇帝了,遲早會有三宮六院,到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