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達利亞是被樓下震天動地的叫賣聲驚醒的。
“油條——又香又粗又長——”下面的男人扯著嗓子像是叫魂,言語粗俗不堪,但偏偏喊出來以后又顯得#那么正常。達達利亞打了個哈欠,從吱嘎吱嘎響的床上支起身子,勉勉強強地睜開眼皮瞪著床頭的表。
雖然已經積了灰,鐘面上都是摔的裂痕,鐘的主人也依然看清楚了時間:六點整。
“我可去你的小油條又粗又長?!边_達利亞咕噥著罵了一句,本來支著的胳膊瞬間沒有力氣地軟下來,一頭栽進被子里。
在睡意又重新聚攏到那頭亂蓬蓬的橘色頭發(fā)上之前,樓下又傳來了另一個男聲,溫柔并且謙和:“還沒到點呢,等會兒吧?!?/p>
達達利亞往被子里又埋了埋,溫暖的被褥像水一樣擁抱著他,讓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只煮在溫水的橘紅色青蛙。
那個好聽的男聲繼續(xù)說:“還有人沒起床。”
達達利亞模模糊糊地有種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的感覺,他“嗯”了一聲,用被子蒙住頭。
樓下的聲音消失了。
這個夢不太讓人舒服,黑沉沉的,像是籠子里的生活。冰冷的鎖鏈、那些人骯臟的聲音、還有如同毒蛇一般粘濕的朝他伸過來的手…….
達達利亞覺得自己會溺死在自己的回憶中。
當達達利亞醒來以后,他沒有選擇睜眼。畢竟每天一睜眼就看到一張讓自己煩躁的臉不是一件什么開心的事情。他選擇動嘴:“……鐘離?!?/p>
剛剛在樓下的那個很平和的男聲道:“早餐好了?!?/p>
達達利亞道:“你不去賣油條嗎?!?/p>
鐘離溫和地答道:“油條賣完了,現(xiàn)在已經快早上九點了?!?/p>
達達利亞懨懨地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他煩躁地踹了一腳被子,翻了個身用枕頭蓋住頭。
鐘離意識到了氣氛的尷尬,沉默半晌,他道:“你沒事吧。”
“我好得很。”達達利亞悶悶的聲音從枕頭下傳過來,橘色的頭發(fā)毛茸茸的,像是一只炸了毛的貓,“我要吃煎蛋,不要溏心?!?/p>
鐘離猶豫著想提醒對方枕頭上會有螨蟲,但猶豫了一下,他只是把手伸了過去,放到炸毛的達達利亞頭上,摸了摸。
達達利亞道:“你做什么?”
鐘離皺著眉頭:“你是不是發(fā)燒了。”
達達利亞閉著眼睛,過了一會兒,還是坦白地回答道:“做噩夢了?!?/p>
鐘離沉默不語。半晌他有點尷尬地說:“我很抱歉,我
沒有想到要……”
達達利亞仍然沒有睜開眼睛,他的眼睛盯著眼皮的一片漆黑。良久,他喃喃道:“沒事,多正常的事情。”
鐘離猶豫了一下,低聲說:“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去煎蛋?!?/p>
達達利亞把枕頭從臉上拿下來。鐘離沒有拉開窗簾,眼皮上的顏色還是黑色的。他記得自己第一次閉著眼睛面向陽光,能看到眼皮上的血管,很脆弱,但很漂亮,和自己的頭發(fā)一樣是橘紅色的。
他有點記不清自己是怎么跟這個賣油條的鄰居搞到一起去的了。
準確來說,他們還沒有搞到一起。他覺得像是自己被單方面追求,然后有性無愛地滾到了床上,然后就一滾不起,干脆住到了一起。
達達利亞其實對炮友沒什么要求。其實在這種破爛的街巷,也沒什么要求能實現(xiàn)。鐘離是個挺坦誠相待的人,溫柔,賢惠,什么都能干,什么都肯干,對什么都懶得干的達達利亞來說也是相當不錯的選擇。他沒什么好挑剔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達達利亞在心里說,鐘離對別人的秘密一點都不好奇。
兩個人同居了兩年多了,其實基本上對對方的身世都不聞不問,達達利亞只知道鐘離小時候住在自來水廠旁邊——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鐘離為了逗他笑給他講的,他當時只覺得奇怪——這人怎么沒被毒死。
至于達達利亞自己,他覺得,鐘離估計還什么都不知道。鐘離大概算是個除了油條銷售量其他什么都不關心的奇葩。
想到這里,他幾乎笑出了聲。
起來以后,鐘離已經不在家里了。達達利亞看了一眼陽臺上本應當掛著木質鳥籠的地方,有點遲鈍地恍然大悟:那家伙大概是去遛他的畫眉鳥了。
年紀輕輕的就像個老年人,喝茶還遛鳥。這附近也沒有公園,那只名貴的畫眉到了鐘離手里逐漸也變成了能跟樹上麻雀吵架的平民鳥類。達達利亞切了一聲,總有種跟那只畫眉同病相憐的感覺。
不過好在,鐘離的煎蛋還是很不錯的。
達達利亞看了眼桌上的油條和煎蛋,估計鍋里還溫著一碗粥——他覺得,自己再幸福也不過如此了。
人生贏家——達達利亞。他有點幼稚地想到。
人生贏家豪情萬丈地坐下來,開始風卷殘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