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靜靜傾聽，看著皇后灰白的面色因憤怒而染上紅色。良久，他亦動容道：“皇后，你從未對朕說過想今天這么多的話，從來也沒有。朕竟不知道，原來你是這樣不安穩(wěn)，這樣害怕。只是皇后……人的愿望不能太多，太多了，連神靈都不會庇佑?！?/p>

“朕自己不是嫡母所生，因此自小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格外盼望自己的太子能是中宮嫡出。所以朕為著阿哥的名聲，許多事，朕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作不知。”

皇帝忽然放緩了聲音，俯下身子，略帶神秘之色，在皇后耳邊低語如昵喃:“其他的事也罷了，朕聽過只當(dāng)是臟了耳朵。但過些日子就是哲憫皇貴妃的生辰了，朕一直很想問問你，你的族姐諸瑛，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每逢她生辰死忌，你便沒有一點(diǎn)不安嗎？”

仿佛有驚雷在她耳邊炸響，皇后身體劇烈地一震，睜大了渾濁而含淚的雙眼，顫聲道：“皇上，這么多年來，宮中一直傳言是臣妾因嫉妒諸瑛生下皇長子，所以害死了她！原來您也是這么想的！”

皇帝俊挺的面龐上疑云再生:“那么阿箬呢，既然阿箬是受你安撫指使，那么玫嬪和怡嬪的孩子枉死，自然也是你所為了，是不是？”

皇后的聲線陡然拔高，又舉起右手指天道：“臣妾發(fā)誓，臣妾用富察氏全族百年的榮耀和福祉發(fā)誓，諸瑛之死，絕非臣妾所為！而玫嬪與怡嬪的孩子的確確是嫻妃所害，不干臣妾的事?。　?/p>

皇帝伸出手，輕緩地握住她指天發(fā)誓的右手，溫和道：“皇后真是病糊涂了，若發(fā)誓有用，朕還要綱紀(jì)法度做什么？”

皇后失血的雙唇劇烈地顫抖著，“臣妾這一生，沒有哪一日不是為了保全富察氏尊貴的榮光，為了對得起富察氏列祖列宗用血汗換來的榮光而活?！?/p>

“臣妾知道若是皇上認(rèn)準(zhǔn)了的，無論有沒有證據(jù)，皇上都不會相信臣妾了?；噬喜皇且回炄绱藛幔績蓷l皇嗣的性命都不足以讓皇上看清如懿的真面目嗎？”

明明有那么多證據(jù)擺在那，可皇上只當(dāng)做有人陷害。如懿只需要輕飄飄地一句“不是她所為，請皇上信她?！被噬线€當(dāng)真信了。

越往下說，皇后越覺得自己可笑，“臣妾呢？臣妾不惜用了富察氏百年的榮耀發(fā)誓，可皇上還是不信?！?/p>

“皇上，有時臣妾真的在想，若不是當(dāng)初景仁宮的那位被廢。那現(xiàn)在坐在臣妾這個位子上的便是如懿了，那皇上待她是否會像對臣妾一般？”

不等乾隆答話，又自顧自的道:“是臣妾錯了，皇上同她是青梅竹馬之意。當(dāng)年皇上不惜違抗圣旨也要娶了她。又怎會不好好待她呢。臣妾真的不甘心啊。論家世、相貌，臣妾哪一點(diǎn)比不上她，為何自己的夫君偏偏這般信她，寵她？”

“臣妾這輩子，為了討得您的歡心，做了許多事?？墒?，還是求不到。只望皇上，看在璟瑟是臣妾唯一還活著的骨肉份上，能夠好好待她?！闭f著無力地垂下雙手，閉眼不再看他。

乾隆有些發(fā)愣，他從未想過，這樣端正持重的女子，垂垂之際，竟也會如此凄厲哀戚。他從未想過，如她一般的望族之女，也會如自己那些妾室一般，期盼著他的溫柔。

那一瞬間，有一個念頭，幾乎如滾雷般震過他的心頭。如果，瑯?gòu)日f的是真的；如果，她其實(shí)并未做過那么多錯事。那么這個女子，是不是也曾被他錯過了許多?

恍惚之間，他突然憶起從前，紅燭搖曳成雙的那刻，他也曾真心期待過，可以得到一位賢惠溫柔的名門閨秀，相伴一生為妻。

恍惚之間，他突然憶起從前，紅燭搖曳成雙的那刻，他也曾真他掀起金線綾羅紅蓋的那一刻，她也曾真心而期待地說過:“妾身愿以富察氏的百年榮光，相隨夫君左右，為夫君生兒育女，為賢良妻室?！?/p>

或許曾經(jīng)，他們都曾真心地期盼過，未來的日子可以風(fēng)光明媚，永無險途。卻最后，他和她一一失去自己共同的孩子。長女，次子，唯余下一個璟瑟，不得承歡膝下。一場數(shù)十年的姻緣所得，只能留下這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