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鎮(zhèn)中心學校新校區(qū)已經(jīng)搬離，原校址因為受損嚴重，無法修復，被政府保存了下來，供人們瞻仰、緬懷。
當蘇楊二人站在中心學校舊址的門口，望著幾幢幾乎全部坍塌的面目全非的教學樓時，蘇莞禁不住心驚肉跳地問：
“木木，你能確定是這個地方嗎？”
楊易楓看到毀棄的操場邊上那根半傾倒的旗桿，聲音有些顫抖地說：
“是的，是這里——”
他們進了校園，楊易楓走在前面，蘇莞跟在后面，都小心翼翼地踩著龜裂的地面，生怕稍一用勁兒，那地面還會塌陷下去一般。
學校內(nèi)的兩棟教學樓已經(jīng)完全傾頹，小學部的教學樓毀壞尤其嚴重，一部分樓體被從茶山上垮塌下來的巨石埋沒，裸露的樓體也被撕扯的四分五裂了。
“這里——是，韓暖上課的地方?！?/p>
楊易楓對蘇莞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哦——”
莞莞不知道該怎么說話，眼睛里已經(jīng)噙滿了淚水。
——是的，這棟樓里也曾書聲朗朗。
楊易楓想象著——
曾經(jīng)，韓暖在這幢樓的某段走廊里和學生們歡聲笑語，在走廊的某間教室里教過學生讀書，在教室的某塊黑板上寫過粉筆字，也在某張課桌旁輔導過學生的作業(yè)與功課……
而如今，這里卻是這般狼藉、殘破——巨石掩埋的樓體，樓體上垮塌的樓板，樓板間因巨石擠壓而扭曲的狹窄空間……
望著這一切，他一陣陣心驚肉跳，仿佛看到一個女孩正被困在那扭曲的空間里掙扎呼救一般。
“暖暖？！”楊易楓禁不住驚駭?shù)亟谐雎晛怼?/p>
“木木——”蘇莞拽住他。
“……”
楊易楓扭過頭，暗淡的目光里折射出一片茫然。
“都兩年了，你的朋友——”她勸慰地說，“怎么會——在這里呢！”
“……”
他說不出一句話，沒有忍住，竟?jié)L下一滴眼淚來。
接著往前走是小學部的辦公樓。
這幢和中學部連體的辦公樓，在他的記憶中是那樣挺拔，如今卻像一位摔折了腿的老人，撲倒在地上，一二兩層已經(jīng)陷落在地下，頂層的一端倒塌了，另一端也折斷成銳角，墻體扭曲變形，墻面裂紋斑斑。
“這里是暖暖辦公的地方。”楊易楓喃喃地說，又仿佛在自說自話。
他本能地蹲下身子，透過破碎變形的窗子往里看。
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見。
——真是可憐可嘆?。?/p>
即便它是二樓那扇韓暖曾經(jīng)辦公時挨著的窗戶，難道她還會在里面嗎？
正如蘇莞所說的——都已經(jīng)過去兩年了！
再往前走就是中小學之間的隔墻了。
如今，哪里還有隔墻——早傾倒了，成了廢墟一片。
“這里本來有一片花圃的。”楊易楓幽幽地說。
“花圃？”
蘇莞只看到一些從墻體裂縫里生長出來的野草。
“嗯，暖暖曾經(jīng)在這里種過蝴蝶蘭。”他說，“黃亞玲和我，也在這里養(yǎng)過花。”
“哦？”蘇莞很疑惑——那個叫韓暖的女孩，他，還有黃亞玲，他們?nèi)齻€之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不得而知，莞莞也不好貿(mào)然地詢問。
而他口中所說的花圃、蝴蝶蘭，在哪里呢？大概是被倒塌的墻體覆蓋了吧？
“只剩下野草了！”他不無悲哀地嘆息說。
“木木——”
蘇莞看著墻體上觸目驚心的裂縫，心里充滿了擔憂。
“呃？什么？”他茫然地看著她。
“你——”她話已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你——還——好嗎？”
他竟無言以對，良久，才說：
“走吧，我們到后面去看看?！?/p>
楊易楓徑直在前面走了。
他想看看學校后面的梨花樹林，和那條蜿蜒的青石小路。
可是，哪里還分辨得清楚呢——學校的后面，幾乎全被塌方的山體掩埋了。
他帶著莞莞繞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有兩棵梨樹在土石中半歪著。
簡直是個奇跡！它們竟然還活著！
雖然活的姿勢并不優(yōu)美，但的確活著！
一棵被滾落的巨石壓彎了，又努力掙扎著站起身；另一棵歪倒在土石中，卻向上生長出一根粗壯的枝條，如同一只不屈的手臂，為自己吶喊加油，也似乎在向同伴伸出援手。
它們就像一對負傷的戰(zhàn)友那樣，彼此鼓勵著前進，互相提攜著戰(zhàn)斗……
——不知道它們，是不是兩年前那兩棵晚開花的梨樹呢？
楊易楓還想尋找那條蜿蜒上山的青石小路。
他攀上了塌方的山體，也將蘇莞拉上去。
到處都是地震時從山上滾落的亂石，哪里還有路的蹤跡呢？
但是他知道，那條石徑就被埋藏在腳下面。
曾經(jīng)，他不止一次地步量過那段青石小徑的距離；
曾經(jīng)，他和黃亞玲無數(shù)次地在石徑的黃昏夕照里漫步；
曾經(jīng)，他還用手機短信引領著韓暖攀爬過這座幾乎掩埋了學校的茶山……
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卻再也不見！
望著眼前殘破的景象，楊易楓倏忽記起了，曾經(jīng)看新聞報道“重生的力量”時，就有過一種在地震后到達過這里的印象。
那個時候，他只是心里奇怪怎么會有那樣的感覺，并沒有多去思想，不想今天，他果然來了。
——難道那時的印象，就是對今天的情景預設嗎？
他當時隱隱地覺得，自己是到這里尋找什么的，卻并不清楚尋找的是什么?，F(xiàn)在，才終于明白了——
原來，他是來這里找人的呀——來找尋韓暖的啊……
楊易楓已經(jīng)情難自已了，禁不住在心里呼喚：
暖暖，你在哪里呢？你還好嗎？你在哪里?。颗?/p>
他又拿出手機試圖與韓暖聯(lián)系，可是短信始終發(fā)不出去，電話也依舊打不通。
“還是無法聯(lián)系到她嗎？”蘇莞詢問。
這一路上，她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地看到他悄悄地給誰發(fā)短信了，卻好像一直沒有收到回信。
現(xiàn)在，她終于知道了，那個人就是韓暖吶。
——唉！
他長嘆一口氣，搖搖頭，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怎么會呢？怎么會沒有音信呢？”
蘇莞并不知道他是在試圖和2008年的韓暖取得聯(lián)系，自然也說不清楚其中的緣由，只得安慰地說：
“先別著急，只要她還在這個城鎮(zhèn)里，我們總能夠找到知道她音信的人的?！?/p>
——莞莞說得很對！
楊易楓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剛才只顧著為茶山學校的劫難而悲傷，竟然忘記詢問過路的人了。
在這片塌方之地，已經(jīng)被路人踩出了一條長長的坡道。
順著坡道往上，二人繼續(xù)往前走去。
前面零星的有人影晃動。
遠遠望去，道路兩旁似乎還立著數(shù)不清的石頭，定睛細看，才發(fā)現(xiàn)，那些竟然是一排排的墓碑??？
——天哪！這里，竟然成為死難者的安眠之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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