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父親有了心疾，他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他是太子，是繼承者，他知道自己終有一天，也會走上那個父親所說的孑然一身的地方。

父親明明……在眾人面前未有異常，可為什么現(xiàn)在就病成這樣，他印象里的父親一直都不會在任何人面前失態(tài)，而今卻臥病在塌，越想心中便越擔心，“冷公公我想知道，父皇的心疾是何時有的?”

冷公公已經(jīng)服侍陳家二十三年他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見他問起，也是慌了?！斑@...殿下，陛下不讓老奴說的啊...”

“冷公公...本宮知道父皇一路殺伐走來提防心重，但本宮是他的兒子，他是我的父皇...父親!”他說皇字時自己竟覺有些可笑，身為皇室，父子之間都只能君臣相稱，想到這里他不禁覺得世態(tài)涼薄“本宮只是想知道，自己父親情況到底如何也不可以了嗎？父皇時常說我做錯了，本宮這樣做的也不對嗎？”

“殿下...這...”冷公公已經(jīng)服侍這位孤獨的皇帝二十三年了...面對如此質(zhì)問，他嘆氣，直接跪地不起才敢道出實情，“殿下，老奴知道，沒有告知殿下老奴罪干萬死，陛下心疾已經(jīng)...已有五年之久了?！?/p>

“五年？五年...”他一遍一遍地追問，想要確定到底是不是真的，自己竟然一點都看不出來嗎？他的淚終于止不住的落了下來，母親薨逝五年...從母親下葬之后父親從未表現(xiàn)出思念之情，而是比之前更加冷峻，一度竟然讓他與弟弟都覺得他不過是個無情帝王，這時候卻才明白父親只能將一切情緒都藏著...藏出了心疾。

這一刻他的眼里在那一刻仿若無神，張口時雙唇都在顫抖。

“冷公公那本宮問你，父皇，病情如何...”

正在他心中有萬般猜想的時候，眼前的門緩緩拉開，嚴奕看著眼前的少年不語，只是請他進去，陳庚曦在他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緒，“陛下已經(jīng)知道殿下在門外候著了，殿下進去吧...臣該告辭了。”

看著他的背影……他不禁感慨，老了，都老了，陳庚曦仔細看著眼前每日教誨自己的相國，兩鬢斑白...看著他有些蹣跚的腳步，自己也忘了，初見他們時他們的模樣到底是何等風(fēng)光了，已經(jīng)有太久沒有去注意了。

“曦兒”聽到父親的呼喚，他忙是前去拜見，“兒臣參見父皇!”

“今日就不必有太多禮數(shù)了?！标惛乜粗矍暗母赣H確實，憔悴了太多，他不知道是不是飲酒的原因，父親才會像五年前那樣……陳庚曦難以相信，他試探地叫著“父...父親”

見臥榻的陳胤耀拍拍床邊示意他坐過來，他才終于像小時候那般坐在他身旁。

“父親！您為什么...為什么什么都不說。”陳庚曦想要問為何自己的父親瞞著自己，他也明白原因，但他不明白，難道這個位置...就真的如此孤冷么？連血親都不可相信么?那日后難道就連自己的親朋也要如此嗎？

陳胤耀不語讓他將花瓶中時常養(yǎng)著的荊棘花抽了出來，“曦兒...拿好它，緊緊地拿好它?！彼f的清風(fēng)云淡，但眼前的陳庚曦十分恐慌，他難以置信看著自己的父親“父親，可...可...這上面都是刺啊!”

陳胤耀接過那條從未開花的荊條，看著眼前的兒子，直接一把捋下去，尖銳的刺峰一點點扎進血肉，擠出來殷紅的血液一滴一滴滴落，沾滿整個荊條，觸動著陳庚曦的心，他忙是抽出帕子為父親包扎同時也疑惑父親的做法。

此時痛與不痛在陳胤耀的表情已經(jīng)是看不出了，陳庚曦只聽到，“你不敢拿，那為父就為你把刺都先捋干凈，天下總有人需要身先士卒，曦兒你放心，爹會把朝堂的豺狼虎豹，給你清理干凈，把燕國的兩個瘋子給你清理干凈，把這天下統(tǒng)為一國，打理的整整齊齊地，交到你手里。這下，能好好拿著它了...”

荊棘比作天下，眼前的陳庚曦看著布滿鮮血的已經(jīng)斷折倒下的尖刺，將父親手中的荊條雙手接過，他明白父親一是為了自己能夠放心，二也是說出了自己的期望，對他的期望，還有對天下的期望。

以血為誓，荊棘教誨。從未開花的荊條，從未像今日這般燦爛，這般鮮艷…比那百花園里任何一朵，都要艷麗……

陳胤耀看著陳庚曦接過荊條，語重心長，問道“沉重嗎?”

陳庚曦也給了他一個答案，“沉重與否，都是兒臣的職責(zé)。”

陳胤耀呵聲笑道“知道這份責(zé)任的沉重...曦兒你就要知道有些事情，都是有所用意不可更改的?！?/p>

陳庚曦知道父親不接受這次的求情，煞費苦心不過是為了鍛煉陳庚焱，但卻還是無法抑制自己，“但...父皇...辰安雖是貪玩，但罪不至征于邊境，邊境寒苦，他從小錦衣玉食，經(jīng)不得受那樣的苦楚啊!倘若您真的要罰發(fā)配他讓他做九品官員也罷，只是...”

臥榻的陳胤耀此時起身走向窗前望著一輪明月，沒有波瀾地說道，“曦兒，你可知道,當今燕的是由誰把握朝政嗎？”

“知道...前燕王之子，燕觀暝?！?/p>

“他是何等人物，你知道嗎?！?/p>

“兒臣略之一二，他殘害忠良，挾持先王上位?！?/p>

陳胤耀哼笑，笑里更多的有一種嘲諷，他眼睛死死的盯住陳庚曦天真的眼睛，“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實，知道為父為什么說他們是瘋子嗎？”身后的陳庚曦搖頭，“這權(quán)勢之下...有多少人干了多少荒唐事，你只知道燕國小王子他殘害忠良，你卻不知道他殘害的是誰，他殺了自己所有的哥哥，還有姊妹?！笨粗赣H逐漸冷漠的眼神陳庚曦心里的震驚久久無法平復(fù)，“燕國有兩個瘋子，他們的先王弒父上位，當今王上弒兄挾持先王。”

出了父皇寢宮，陳庚曦覺得明明現(xiàn)在是夏日，竟然夏日的夜風(fēng)也會如此寒冷。

頓時之間他的眉頭比以前更加緊鎖，壓垮他的倒不是父親今日所有的諄諄教誨，而是冷公公在他進門時悄悄的一句“陛下的時日...無多了...”

下階走到百花園的陳庚曦看著欣喜奔向自己的陳庚焱才放下了緊張的神情。

陳庚曦怎么不羨慕他，他羨慕他還有一個護著他的父親護著他的皇兄，羨慕他還能毫無壓力的天真的去問……“皇兄！皇兄！怎么樣了，我是不是不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