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隱玉軒的后門無聲滑開。

花楹換了一身素黑勁裝，烏發(fā)高束。夜風(fēng)掠過巷弄，卷起幾片枯葉，她貼著墻根疾行，腳步比貓還輕。

福壽堂的密道入口藏在柴房暗格下。她屈指叩了三長兩短，石板應(yīng)聲而開。

密室里，油燈昏黃，映出瘦削男子憔悴的面容。他見花楹進來，立刻起身，眼中既有警惕，又藏著一絲希冀。

“姑娘究竟是誰？”他低聲問。

花楹解下斗篷，露出那張雪膚烏發(fā)的臉，神色平靜：“一個愛國的普通民眾罷了?！?/p>

男子沉吟片刻，目光誠摯地追問道：“姑娘冒著風(fēng)險相救，此等大恩，令在下銘記于心。不知可否有幸得知恩人的姓名，以慰心中感激之情？”

花楹指尖輕敲桌面，思索片刻：“長沙霍家，霍錦書?！?/p>

男子瞳孔微縮：“霍三娘是你什么人？”

“我姐姐?！被ㄩ捍浇俏P，“我家中行三，族里行九，叫我霍三小姐可以，叫我霍九娘也可以。”

密室陷入沉寂，只聽得燈芯噼啪。男子忽然從懷中取出油紙包，推到她面前：“此物關(guān)乎數(shù)百同志性命，求姑娘送到德潤茶行后巷第三只紅繩籮筐。”

花楹沒接：“你信我？”

“實不相瞞，”男子苦笑，“已是絕路?！?/p>

她盯著油紙包——約莫巴掌大，疊得方正，邊角卻有幾處磨損，顯然被反復(fù)打開過。

德潤茶行的青磚后巷，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堆著七八只竹筐。

花楹蹲在第三只筐前，紅繩系口，筐底鋪著干草。她將油紙包放下的瞬間，巷口傳來腳步聲。 快速從筐底摸出片枯葉，確認無誤后，身影沒入黑暗。

夜色如墨，花楹回到隱玉軒時，墻頭上已多了一道黑影。

陳皮屈著一條腿坐在高處，黑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腰間九爪鉤泛著冷鐵般的寒光。夜風(fēng)掠過，吹動他利落的短發(fā)，襯得那張輪廓分明的臉愈發(fā)凌厲。

“半夜三更的，”他嗓音低啞，帶著幾分戲謔，“霍三小姐這是去見情郎？”

花楹腳步一頓，抬頭瞥他一眼：“若真是見情郎，我定然穿得漂漂亮亮的，哪會這副打扮？”

陳皮一怔。

月光下，她一身勁裝利落，烏發(fā)高束，那張臉素凈得幾乎透明，眉眼如畫，唇色淺淡，卻偏偏美得驚心。雖不如穿旗袍時那般明艷動人，卻自有一股颯爽英氣，讓人移不開眼。

——她根本不需要華服珠釵。

——她站在那兒，就已經(jīng)足夠耀眼。

花楹沒注意他的目光，只擺了擺手：“沒事就趕緊回紅府，別在這兒招搖?！?/p>

陳皮看著她推開院門的背影，眼神幽深。

這世上幾乎所有人都怕他、嫌他、看不起他——除了師娘，就只有她。

師娘待他溫柔，是憐憫；而她，卻是連憐憫都不屑給的。

她對他笑，對他惱，甚至敢對他動手——就像對待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

夜風(fēng)拂過，陳皮忽然低笑一聲，翻身躍下墻頭，消失在巷尾。

這樣也好。

至少在她眼里，他不是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