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園的時光長河里,“小茉莉”這個獨特的綽號,屬于一個名叫耿力的男生。那名字,聽起來恰似一陣輕柔的微風,溫柔且婉約,任誰乍一聽,都難以將其與一個男生聯(lián)系起來。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綽號,幾乎傳遍了整個校園,幾乎全校同學都知曉耿力有此別稱,反倒是他的真名,漸漸被眾人遺忘在記憶的角落。
耿力,身形略顯瘦小單薄,仿佛一陣北方的凜冽大風刮過,就能將他輕易吹倒。他走路的姿態(tài),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扭捏,少了些男子漢應有的豪邁與灑脫。說話時,那聲音尖細清脆,缺乏男性嗓音特有的渾厚與低沉。再加上他小小年紀便架著一副高度近視鏡,鏡片后的一雙眼睛,圓鼓鼓地向外凸著,乍一看去,頗為突兀。
班級里,總有那么幾個調皮搗蛋的男生,他們似乎熱衷于在人群熙攘之處,扯著嗓子大聲呼喊他的綽號。那聲音,如同平靜湖面上投入的石子,引得路人紛紛側目,繼而發(fā)出陣陣笑聲?;蛟S,在那些路人眼中,這僅僅是一個無傷大雅的趣事,并無惡意。而耿力本人,對于這綽號中隱藏的嘲諷意味,似乎也渾然不覺,依舊每日帶著那副略顯木訥的神情,穿梭于校園的各個角落。
然而,“小茉莉”這個綽號背后的寓意,遠沒有茉莉花本身那般美好。在那些調皮男生的戲謔里,茉莉的“白”,被賦予了“白癡”的含義,而“白癡”這一詞匯,無疑帶著深深的輕蔑與鄙薄。
他們傳言,耿力有一個酗酒成癮的父親,在他幼年時,常常遭受父親的打罵,以至于腦子受到損傷,變得不那么靈光。無論做何事,他的反應總是比旁人慢上半拍,如同一只在草叢中緩慢爬行的蝸牛。有一次,剛開學不久,耿力忘記了英語課的作業(yè),轉身向同學詢問。后排的幾個男生眼珠一轉,心生捉弄之意,大聲嚷嚷著告知他,作業(yè)是將整本書的英文單詞全部默寫三十遍。耿力聽聞,竟未起絲毫疑心,認認真真地寫了整整一個通宵。當黎明的曙光劃破天際,他頂著那濃重的熊貓眼,滿心歡喜地將作業(yè)本交上去時,那些捉弄他的壞小子們頓時笑得前仰后合,東倒西歪。
還有一回,天氣預報發(fā)布了北方高溫警報,宣稱第二天氣溫將如火箭般攀升至三十七攝氏度。那幾個壞小子的惡作劇心思再次蠢蠢欲動。他們哄騙耿力說,你去問問訓導主任,這么炎熱的天氣,為了防止大家中暑,能不能放假?耿力依舊是一臉認真的模樣,毫不猶豫地敲響了訓導主任辦公室的大門。此事之后,他更是聲名遠揚,成為了眾人茶余飯后的笑談。
諸如此類的事情,在耿力的青春期里,如同繁星般數(shù)不勝數(shù)?;蛟S,他在眾人眼中的確顯得有些“傻”,但倘若換個角度來看,那種“傻”,又何嘗不是一種純粹的單純與實誠呢?無論他人與他說些什么,他都始終懷著一顆毫無戒備的心,選擇相信。
在成人世界里摸爬滾打久了,方能深刻體會到這種毫無保留的信任是何等珍貴。高二那年,耿力十七歲,正值青春年少,情竇初開的年紀。
一日,有人指著遠處一位身著白色裙子的女生,對耿力說道:“聽聞她對你頗有好感呢,她叫 XXX,就在咱們隔壁班?!惫⒘β犅?,微微推了推那厚重的眼鏡片,極為認真地朝著女生的方向凝視了許久。他那專注而又懵懂的神情,自然又引得一旁的壞小子們哄堂大笑,笑作一團。
于是,這無聊的玩笑,如同被點燃的導火索,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起。即便原本只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在眾人的不斷渲染與攛掇下,也漸漸有了故事的雛形,仿佛一顆悄然埋下的種子,即將在青春的土壤里生根發(fā)芽。
當初夏的第一朵薔薇在墻角悄悄綻放,吐露芬芳之時,他們教唆耿力摘下幾朵嬌艷的薔薇花,放置在隔壁班的窗臺上。在臨近畢業(yè)的那些夏夜里,每當晚自習的下課鈴聲響起,他們便在背后推波助瀾,鼓動耿力站在窗口,大聲呼喊——XXX,我喜歡你。
那一夜,校園里的氣氛瞬間被點燃,眾多不知情的少男少女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所感染,紛紛歡呼鼓掌,那聲音如洶涌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而在暗處,卻有那么幾個始作俑者,笑得眼淚都幾乎奪眶而出。
夏夜的風,輕輕拂過,帶著絲絲縷縷的溫柔。點點螢光在黯藍深邃的天幕中閃爍搖曳,宛如夢幻中的精靈在翩翩起舞,仿佛一幅絕美的青春畫卷,令人陶醉。
然而,真相總是殘酷而又冰冷的。整個學校,根本就沒有一個名叫“XXX”的女生。這一切,不過是那些壞小子們憑空杜撰出來的一個名字,僅僅是為了戲弄一個少年剛剛萌動的情竇,如同一場殘忍的鬧劇,而耿力,便是這場鬧劇中毫不知情的主角。
這段子虛烏有的故事,注定不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夏天尚未結束,耿力便告別了校園,畢業(yè)了。
時光如白駒過隙,匆匆流逝。許多年后,我家裝修房子,請來一位貼壁紙的師傅。初見他時,我總覺得他的面容似曾相識,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在裝修的過程中,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話題不知不覺間轉到了那些陳年舊事上。突然,我的腦海中如閃電般閃過耿力十六七歲時的模樣,“小茉莉”這個名字,也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他聽聞,只是憨憨地笑了起來,那笑容里,依然保留著少年時的淳樸與敦厚。
他依舊戴著那副高度近視鏡,工作時全神貫注,極其認真負責。當裝修結束,結賬之時,他竟執(zhí)意不肯收取我的費用,那份固執(zhí)與實誠,與當年如出一轍。
他還是那般“傻”氣,卻又傻得可愛,傻得令人心生敬意。
我?guī)е埔獾恼{侃,笑著問他是否還記得 XXX。他微微一愣,繼而笑了笑說,其實他一直都不知道 XXX 究竟是誰,但他卻在那段青春歲月里,默默地喜歡著隔壁班那個最為寡言少語的女生。
原來,每一朵在清晨被剪下的薔薇,都承載著一個少年心底最真摯、最隱秘的情感,都飽含著深意。
少年的情懷,恰似一首清新雋永的詩,純粹而美好,它不應被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加以嘲笑與譏諷。誰又能斷言,那一年耿力在仲夏夜里,那被眾人嘲諷的告白,不是他心底深處最動聽、最真摯的聲音呢?
倘若在生命的旅途中,你有幸遇見一個如茉莉般純白且晚熟的少年,請務必收起你的輕視與不屑,不要嘲笑他的勇敢與天真。因為,那是青春賦予他最珍貴的禮物,也是他在這紛繁復雜的世界里,獨守的一片純凈天地。
小城群山環(huán)繞,街路仿若蜿蜒的絲帶,高低起伏,錯落有致。
小葡的家,坐落于一條漫長上坡路的頂端。每日上下學,她都需搭乘 25 路公交車,晃晃悠悠地繞行大半個城市。其實,這段路途倒也并非那般無趣,翻翻教科書,聽聽英語單詞的朗讀,不經意間,半個小時便悄然流逝。
直至某一天,在歸家的公交車上,她的目光與 Z 交匯。人群如潮水般涌動,她被推擠著向后退了一步,回首間,撞進了 Z 那雙清亮如水的眼眸。她不禁低低地驚叫出聲,似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相遇擾亂了心神,隨即,一抹紅暈悄然爬上臉頰。Z 身著黑色寬大的運動棉服,脖頸間的耳機線若隱若現(xiàn),領口隨意地敞開著,露出里面天藍色的校衫。他微微向小葡示意,而后沉默地佇立在她身旁。
十七歲的少年與少女,似被一層淡淡的疏離感所籠罩,全然沒有同班同學應有的熟稔與親近。
彼時,室外已是零下十幾度的嚴寒,小葡卻仿若置身于炎炎夏日,燥熱之感如潮水般涌上心頭,令她幾近窒息。她用余光悄悄打量著 Z,心中暗自揣測,他耳機里流淌的究竟是悠揚的音樂,還是那拗口的英語單詞?就在這時,Z 忽然轉頭朝向她,小葡如受驚的小鹿般,趕忙慌亂地收回視線,臉頰卻已是滾燙發(fā)熱。恰逢車子緩緩停下,她不假思索,看也未看便匆匆下了車。然而,一回頭,竟發(fā)現(xiàn) Z 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后,她的心猛地一緊,又一次被嚇了一跳。Z 的嘴角微微上揚,似有一抹笑意悄然浮現(xiàn),只是夜色朦朧,一城璀璨的燈火在他們身后瞬間亮起,那抹笑容,便這樣被夜色悄然吞噬,小葡并未察覺。
“你家住在這兒?”Z 的聲音,在這清冷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淡,卻又似有一種別樣的魔力,輕輕撥動著小葡的心弦。
“哦?!毙∑系哪抗庀乱庾R地望向不遠處那蜿蜒的上坡路,隨即補充道,“在這附近?!?/p>
“明天見?!盳 不再多言,目光在站牌上輕輕一掃,而后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穩(wěn)步走去。
站牌上,那紅色的“青山車站”四個大字,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小葡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轉身踏上那上坡路。夜色愈發(fā)深沉如墨,腳下尚有前些日子未化盡的殘雪,涼意透過鞋底絲絲傳來。她這才驚覺,自己竟下錯了站點,需多走整整一站路方能到家??杉幢闳绱耍荒ㄐθ輩s如春花綻放,在她的臉上徐徐暈開,被繁星溫柔地映照,閃爍著動人的光芒。
那個人啊……她嘴角含笑,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 Z 的模樣。曾經,在她心中,Z 宛如夜空中那顆最為遙遠卻又最為明亮的星辰,遙不可及,她從未奢望有朝一日能與他如此靠近。
高一下學期,她的目光偶然間被鄰班的 Z 所吸引。他總是身著整潔干凈的衣衫,周身散發(fā)著一種清爽的氣息。他的數(shù)學成績,仿若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峰,永遠在班級中獨占鰲頭。籃球場上,他身姿矯健,喜歡將球高高拋起,使其在半空中優(yōu)雅地旋轉,而后再瀟灑地伸手接住,那一刻,陽光仿若靈動的精靈,在他修長的手指間歡快地跳躍。
每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心中,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男主角,小葡亦不例外。她總會佯裝不經意地路過他們班的教室,悄然從門口向內張望,只為那匆匆一眼,能看到他的身影。
那年夏天悄然來臨,她的心中卻泛起一絲惆悵。她深知,Z 的數(shù)學成績如此優(yōu)異,理科班無疑是他的歸宿。于是,她捧著數(shù)學書,在無數(shù)個夜晚挑燈夜戰(zhàn),直至深夜,然而,理科成績卻如頑固的巨石,始終不見起色。然而,命運卻似與眾人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分班名冊公布之時,就連老師都不禁為之訝異,Z 竟選擇了文科班。自那以后,她只需微微轉頭,便能望見坐在窗邊的他。窗外,金黃的銀杏葉子在秋風中搖曳生姿,他的側影在那金色的映襯下,美得如同畫卷中的少年,令人心醉神迷。
她想,如此便已足夠美好。心中悄然藏著一個關于他的夢,雖遙不可及,卻也甜蜜溫馨。她深知自己平凡無奇,成績平平,亦無特長,在人群之中,如同一粒毫不起眼的塵埃。但只要能這樣默默地擁有一個關于他的夢,于她而言,便是這世間最珍貴的寶藏。
那天,當她終于走完那段上坡路時,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時間,竟比平日多耗費了一刻鐘。
于是,次日清晨,小葡特意提前一刻鐘從家中出發(fā)。當她的腳步緩緩靠近青山車站時,心跳卻如脫韁的野馬,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起來。直至那熟悉的黑色外套身影映入眼簾,她才慌亂地按了按胸口,試圖將那顆狂跳的心強按下去。
Z 抬眼看到小葡,微微抬手示意,而后公交車緩緩進站,他們仿若心有靈犀般,一前一后地上了車。車內一片寂靜,無人開口打破這份寧靜,然而,這樣的相遇卻如同一顆悄然種下的種子,慢慢生根發(fā)芽,逐漸演變成一種習慣。人少之時,他們各自尋得座位坐下,有時相鄰而坐,有時卻又隔著好幾排座椅,彼此間雖無言,卻似有一種無形的默契在空氣中流淌。人多之際,兩人便并肩而立,目光一同投向窗外,靜靜看著那燈火一盞盞亮起,如繁星點點,璀璨奪目。有時,車身微微晃蕩,她的肩膀會不經意間觸碰到他的,那瞬間傳來的溫暖與寬厚,令她的心湖泛起層層漣漪。
冬天仿若一位匆匆過客,轉瞬即逝,就連春天那繁花似錦的盛景,亦似消融的冰雪,消逝得格外迅速。當知了開始在枝頭歡快地哼唱,他們在旁人眼中,總算有了些許同學間應有的親和與隨意。小葡在 Z 面前,笑容不再那般拘謹羞澀,可每當他的目光望向自己,她的心依舊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似要從嗓子眼兒中一躍而出。
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天空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天地間瞬間被雨幕所籠罩。他們依舊如往常般乘車至青山車站,而后一前一后地下車。小葡慌亂地用書包擋在頭頂,試圖遮擋那如注的雨水。這時,Z 撐開一把巨大的黑傘,如同一座移動的避風港,出現(xiàn)在她的身旁。
“你家住哪兒?我送你?!盳 的聲音在雨聲的嘈雜中顯得格外清晰,他微微傾斜手中的傘,將小葡穩(wěn)穩(wěn)地護在傘下。
“啊,沒關系……幾步路而已,我可以跑回去。”小葡支支吾吾地回應著,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Z 并未多言,舉著傘徑直朝著小葡平日里歸家的方向走去,小葡無奈,只得硬著頭皮跟在他身后。路過那家熟悉的蛋糕店時,新出爐的蛋糕香氣如調皮的精靈,在空中肆意彌漫。花店老板正將幾盆綠植小心翼翼地放入雨水之中,那翡翠般的翠綠瞬間鋪滿了路人的眼眸,清新而又養(yǎng)眼。有小孩子穿著水靴在雨中歡快地追逐嬉戲,濺起的水花如晶瑩的珍珠,灑落在她的小腿上。眼前的一切風景,皆是她平日里司空見慣的,可此刻,她的心中卻被尷尬與緊張所充斥,如坐針氈。
她從未覺得這條上坡路如此漫長難行,她偷偷地瞥向 Z,卻見他神色自若,氣定神閑地凝視著前方的道路,手中的傘穩(wěn)穩(wěn)地撐著,為她遮風擋雨。
“你每天要多走一站路?!?/p>
當經過 25 路站點時,Z 仿若終于解開了一道困擾許久的謎題,突然開口說道。
“呃……適當步行,可以鍛煉身體?!毙∑系哪橆a瞬間漲得通紅,如熟透的蘋果,她訕訕地低語著,聲音幾不可聞。
Z 回首望了望身后的路,而后轉過頭,目光溫柔地看著小葡:“再開學的時候,我們就在你家門前的車站見吧?!?/p>
雨水如注,敲打在傘面上發(fā)出的聲響太大,小葡微微偏了偏頭,似未聽清他的話語。
Z 見狀,緩緩地笑了起來,那笑容如春日暖陽,驅散了她心中的些許不安:“我每天要坐另一班車經過三站地才能到青山車站,以后再多坐一站也沒關系?!?/p>
小葡心中有些遲疑,目光定定地看著 Z,似在探尋他話語中的深意。Z 輕咳一聲,似有些別扭地轉過頭去,避開了她的視線。
“那么,九月再見?!?/p>
他將傘輕輕塞到小葡手中,而后轉身向著山下的路走去。走了幾步,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那背影在雨幕中漸行漸遠,卻深深印刻在了小葡的心中。
小葡靜靜地站在那里,目光緊緊追隨著他的背影,許久之后,一抹燦爛的笑容才如春花綻放般爬上嘴角。她笑得那般小心翼翼,仿若手中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生怕心底那如蜜般的小甜蜜被他人窺探了去。
這是 Z 遇見小葡的第二個夏天,他的腦海中依然清晰地記起初見她的那個午后。她靜靜地倚在一樓的窗口,雪亮的陽光傾灑在她的額間,卻未能驅散她眼中的那一抹憂愁。他的心,仿若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牽扯,沒來由地跟著蹙了蹙眉。身旁的同學用胳膊肘輕輕碰碰他:“喂,Z,你肯定會報理科班吧?”他微微一頓,而后輕聲說道:“不一定啊。”打聽到小葡的分班意向并非難事,他知曉她數(shù)學學習頗為吃力,作文卻總是在年級中獨占鰲頭。仿若有一顆神秘的星辰在夜空中指引著他,Z 出人意料地選擇了文科班。
大雨漸歇,天空微微露出晴藍的一角,似在預示著美好的未來即將來臨。
十七歲的男生女生,依然未曾有人吐露心中的愛意,這份情感的發(fā)展,含蓄而又漫長,如同一首悠揚的古曲,余韻悠長。
他想,無妨啊,一段動人心弦的美好樂曲在正式奏響之前,定會有一段迷人的前奏。就如同,他在那整整一個秋天的默默凝望之后,在那個傍晚,毅然決然地跟著她踏上了 2 路公交車;就如同他在一段漫長而又無言的路途之后,堅定地跟著她一同在青山車站下車。
故事的走向或許會有諸多可能,但這美妙的前奏,已足以令人滿心歡喜,沉醉其中。
青山車站,仿若一個充滿詩意與夢幻的地方,在這里,他們似手可摘星辰,離夢想中的美好愛情又近了一步。
她的牙疾始于初中時期,那牙疼起來時,牙神經仿若頑皮的小精靈,不停地跳躍著,帶來絲絲縷縷鉆心的疼痛。
猶記得那年夏天,驕陽似火,生活委員忙碌地統(tǒng)計著人數(shù),每日都會安排兩個男生翻墻前往隔壁的雪糕廠,批發(fā)回整整一大箱雪糕。同學們興高采烈地參與其中,唯有她總是微笑著婉拒:“我的牙齒一吃涼的就會疼?!?/p>
那是一段無比美好的時光。午后的自習課,即便敞開窗戶,那酷熱仍如洶涌的熱浪般撲面而來,令人難以忍受。同學們人手一支雪糕,一邊大快朵頤,一邊談天說地,歡聲笑語回蕩在教室之中,而班主任也仿佛知曉他們的小確幸,并未前來嘮叨。整個教室里,唯有她,依舊緊緊握著手中的筆,埋頭于習題的海洋之中。她既不吃雪糕,也不參與同學們熱烈的話題討論,只是偶爾會抬起頭,望向窗外。
窗外,那一片生機勃勃的綠,以及那濃郁得能熏得人暈乎乎的花香,深深烙印在她的記憶深處。
一日放學,他如一陣清風般忽然攔住了她的去路。他身著干凈的白襯衫,搭配著深藍校褲,微風拂過,那襯衫隨風輕輕鼓起,宛如一幅清新的畫卷。他的眼眸明亮而清澈,看著她說道:“你的牙這樣下去只會壞得更厲害,跟我走吧!”
她的心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摸了摸掌心那因緊張而冒出的細密汗珠,鬼使神差般地跟著他走了。此刻,她的心開始如脫韁的小鹿般狂跳不已,而那顆原本就疼痛的牙神經,也跳動得愈發(fā)厲害,仿佛里面藏著一顆小小的心臟,正隨著她的緊張情緒而加速跳動。原來,他的父親是一位牙醫(yī),經營著一間牙科診所。
當她躺在牙科診療床上時,緊張的情緒如潮水般將她徹底淹沒。母親也曾多次提議帶她去補牙,可她因害怕而一直拖延至今。天知道在這一刻,她究竟是如何鼓起勇氣躺在這里的,或許是因為事發(fā)突然,她來不及拒絕,又或許僅僅是因為他對她說話時,那眼睛里閃爍的光芒太過清澈明亮,如同一盞明燈,驅散了她心中的些許恐懼。
他的父親面容和藹溫和,有著一雙與他極為相似的眼睛。他仔細檢查后說道:“有一顆齲齒,今天先做基礎處理,后續(xù)還需要再來換兩次藥,以后每隔一星期就和小川一起過來?!?/p>
他喚自己的兒子為小川。
她努力地張了張嘴,半晌才悶悶地“嗯”了一聲。隨后,治療正式開始,小川起身欲往外走。她的心中頓時涌起一陣強烈的不安,下意識地哼了一聲,不假思索地一伸手,緊緊拉住了小川的胳膊。
他的父親見狀,笑著說道:“小川,你的同學太緊張了,你就留下來陪陪她吧?!?/p>
她實在是太過緊張了,以至于完全忘記了松開那緊緊抓住他胳膊的手。直至治療結束,她才驚覺他的胳膊已被自己握得濡濕一片,且微微泛紅。她頓時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向他道歉,那模樣,如同一只受驚的小兔子。
她向他的父親道謝,說道:“下次我把錢帶來?!?/p>
男人卻大方地擺了擺手,說道:“你是小川帶來的第一個同學,就免費吧?!?/p>
那天,小川送她前往公交車站,途經一家冰淇淋店時,他微笑著說:“等你牙齒補好了,我請你吃冰淇淋吧。”那個夏天,班里同學眾多,可唯有他留意到了她的與眾不同——那個不吃雪糕的女孩子,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里,仿若熱鬧花圃中唯一一朵不會綻放的植物,散發(fā)著一種獨特的寧靜與內斂。
最后一次去補牙時,暑假已然來臨。她的母親特意一同前往,付清了所有治療費用,而后與他的父親在開著冷氣的診療室里愉快地聊天,話題從這個城市的酷熱,聊到生活的艱辛與不易。
他家門前,有一叢繁茂的刺梅花,那花香濃郁撲鼻,與她在教室窗口聞到的一模一樣。
他從冰箱里取出冰淇淋遞給她,她微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了過來。兩人并肩坐在臺階上,她小口小口地吃著,動作緩慢而又拘謹,仿佛每一口都在細細品味著世間最珍貴的美味。
他笑著說:“那天看見全班同學里只有你望著窗外發(fā)呆,我就在想,哪有女生會不喜歡吃冰淇淋的呢?”
她微微勾起嘴角,輕輕舀了一勺冰淇淋放入口中,那香草味的甜與濃濃的奶香瞬間在舌尖散開,仿若一條河流最初的源頭,緩緩流淌進她的心田,帶來絲絲甜蜜與溫暖。
一只貓從灌木旁悠然走過,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看穿了她心底隱藏的心事。她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瘋狂亂跳起來。
有一句話在她心中輾轉反側,忍了許久,卻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暮色漸濃,他們起身分別。她走了幾步后,忍不住回頭望去,只見他仍站在原地,微笑著向她招招手,那目光,依舊閃亮如璀璨的星辰。
夏天尚未結束,她便與父母離開了那座酷熱難耐的城市,前往一座北方小城。母親在那里尋得了一份新工作,父親的身體也在逐漸康復。她的口袋里開始有了零用錢,下課的時候,她也會和女生們一同奔向便利店,挑選一支香草味的冰淇淋。
她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那年她不吃雪糕,并非僅僅因為牙齒疼痛,更多的是不舍得將母親辛苦賺來的錢花費在吃零食這類看似奢侈的小事上。那年,她的父親身患重病,全家人都在經歷一場艱苦卓絕的生死考驗。她時常會想,如果她沒有搬家,是否會一直與那個叫小川的少年相遇,是否在未來無論怎樣艱難的道路上,都會有他的陪伴與支持。
許多故事恰似命運不經意間寫錯的篇章,往往只是開了個頭,便沒了后續(xù)的過程與結尾。它們如同被風輕輕撕掉的書頁,所有的痕跡都被悄然抹消,仿若從未在這世間發(fā)生過一樣。
他會記得她嗎?會記得那個黃昏,在濃郁花香的縈繞中,她小口小口吃著冰淇淋的模樣嗎?
而她,會一直將這段回憶珍藏在心底。即使此生不再有機會遇見,但那少年的身影,卻永遠停留在她心中那條河流的對岸,成為她青春歲月里最美好的一抹亮色。
后來,青春悄然過半,她心中那條香草味的隱秘河流依舊川流不息。在所有情緒黯淡無光的時刻,她總會習慣性地坐在那條河流旁邊,小口小口地吞食著冰淇淋那冷冽又柔軟的甜,仿佛在那一刻,心中所有的煩惱與憂愁都能被一一安撫,重新歸位。
如同旅人的夜行,無需過分介意夜色的濃淡,只需勇敢地前行,因為黑夜的對面,終究會鋪滿溫暖而明亮的光。
小椿十五歲那年,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纏上,咳嗽頻頻,那咳嗽聲斷斷續(xù)續(xù),綿延不絕。起初,眾人皆以為不過是一場尋常的感冒,未料想,病情久久不見好轉,反而愈發(fā)嚴重。直至后來前往醫(yī)院進行全面檢查,才驚悉是重度肺炎。
那個春天,于小椿而言,宛如一場漫長而煎熬的噩夢,恰似窗外那一場接一場、似乎永無止境的沙塵暴,昏天暗地,令人心生絕望。
剛入院之際,尚有三五好友前來探望。一時間,病房里嘰嘰喳喳,熱鬧非凡,卻不想被護士以維持秩序為由,統(tǒng)統(tǒng)趕了出去。隨著時間的悄然流逝,學業(yè)的壓力如大山般逐漸壓在眾人肩頭,朋友們忙于功課,前來探望的次數(shù)愈發(fā)稀少,僅僅只能在電話里與她閑聊片刻,分享些許校園里的八卦趣事。
于是,在這漫長的住院時光里,大多數(shù)時候,小椿只能半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那透明的藥水,一滴一滴,緩緩地流入自己的血管。那模樣,恰似寂寞無言的青春期,充滿了迷茫與無助。
窗外的春天已接近尾聲,小椿的病床邊窗臺上,不知何時悄然出現(xiàn)了一盆花。那花的枝頭上,綴著小小的粉白色花蕾,宛如羞澀的少女,欲語還休。小椿滿心好奇,詢問了護士、護工以及同病房的病友,然而,卻無人知曉這花究竟是何人所放。無奈之下,她索性每日精心地為那花澆水、松土,心中懷著一絲期待,盼望著它能早日綻放。在她的悉心照料下,那花終究不負所望,徐徐盛開,嬌艷欲滴,為這單調的病房增添了一抹亮色。
又過了幾日,窗臺上竟又多了一個魚缸,那魚缸小巧玲瓏,僅有巴掌大小,里面游動著兩條小魚。小椿照例四處打聽,可依舊毫無頭緒,無人知曉魚缸的主人是誰。反正她在病房里無所事事,看書之余,便將心思都放在了伺候這兩條小魚上,換水、喂食,忙得不亦樂乎。
詭異之事接踵而至,其中一條魚明明已奄奄一息,生命垂危,卻在第二天下午奇跡般地恢復了生機,活蹦亂跳起來。小椿仔細觀察后發(fā)現(xiàn),這條魚分明已被人悄然換掉。
這接二連三的神秘事件,讓小椿頓感日子不再那般枯燥乏味,反而充滿了趣味。她開始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想象力,猜測著魚和花的來源,腦海中編織出了一個個精彩紛呈的故事。就連去衛(wèi)生間的路上,她都會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只為能盡快回到病房,看看是否又有新的驚喜出現(xiàn)。
一日,小椿做完霧化治療歸來,鄰病房的老奶奶趕忙大聲呼喊她:“小椿啊,我剛剛看見有個男孩子從你病房出去了?!毙〈宦犅劊闹幸幌?,二話不說,一個箭步沖向電梯。身后幾個老病友見狀,樂呵呵地笑著,紛紛打趣道:看來這姑娘的病啊,是好得差不多了。
小椿搶在電梯即將關閉的最后一刻擠了進去,電梯里站著五六個人。她運用排除法,迅速將目光鎖定在角落里那個身著帽衫的男生身上。那男生與她年齡相仿,個子高挑,耳朵里塞著耳機,帽子遮住了小半張臉,給人一種神秘而內斂的感覺。
小椿緩緩走到他身旁站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探尋出些許端倪。男生卻仿若毫無察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世界里,安靜地聽歌。
小椿心中暗自思忖,他長得頗為好看,眉眼間透著一種干凈純粹的氣質。
就在男生邁出電梯門的剎那,小椿不假思索地伸手扯住他的胳膊。
“喂,花和魚缸是你送來的嗎?”
男生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臉上瞬間泛起一片紅暈,一直蔓延至耳根。
“哈哈,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樣,是送給你暗戀的女生吧?不過你送錯房間了,傻瓜?!?/p>
十五歲,是怎樣一個奇妙而又微妙的年紀呢?在這個年紀里,少女們或許會情竇初開,內心如同一枚酸酸甜甜的果子,充滿了羞澀與甜蜜;又或許仍保持著純白天真,恰似一張未曾涂抹過的畫紙,純凈而質樸。
十五歲的小椿,顯然屬于后者。她性格遲鈍、心思簡單,只鐘情于那些好吃的和好玩的事物。此刻,在小椿大方熱情的注視下,男生顯得有些局促不安,手足無措,最后只是悶悶地“哦”了一聲,便如受驚的小鹿般落荒而逃。
小椿帶著一絲惆悵回到病房,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床頭放著一本初三的學習筆記。她心中明白,這定是那個男生之前送來的。于是,小椿抱著花和魚缸,胳膊下夾著學習筆記,逐個房間地仔細尋找,試圖找到那個與自己一樣讀初三的女生。
然而,直至她出院,這個女生都如同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毫無蹤跡。而那個男生,自那日后,也再未在醫(yī)院出現(xiàn)過。
春天就這樣帶著一絲懸疑與由此而來的快樂悄然離去。夏天的序幕緩緩拉開,小椿迎來了中考。由于生病期間落下了太多功課,她的中考成績自然不盡如人意,頗為慘淡。但放榜那日,她在狀元榜上意外地看見了那男生的照片,這才知曉,原來他們竟是校友。
小椿并未進入任何一所高中就讀。早在她尚在病中的時候,父母便已著手為她辦理留學手續(xù)。她的未來,被定位在遙遠的伯明翰,她將在那里開啟孤獨又堅強的留學生活。
十五歲的時光終究如流水般一去不復返。十六歲、十七歲、十八歲,隨著青春的色彩愈發(fā)濃郁,女孩子們聚在一起,時常談論著“最浪漫的事”。每當此時,小椿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走錯病房的男生,想起那些未能送到主人手中的花、魚缸和學習筆記。想到也許會有一段美好的故事因為男生的失誤而未能開場,小椿的心中便會泛起一絲淡淡的遺憾。
后來,那段小小的回憶在時光的長河中漸漸模糊,如同被歲月蒙上了一層薄紗。只是,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如果當時她將那本筆記翻到最后一頁,一定會看到一行鋼筆字:
——羅小椿,我可以在 A 中等你嗎?
十五歲的許多故事,都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回聲,徒留一抹淡淡的痕跡,在記憶深處,若隱若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