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手了?”婦人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像暴風(fēng)雨來臨前死寂的海面。
她沒有回頭,目光死死盯著地上那尊垂眸悲憫的金身佛像。
“是……是?!辨九穆曇舳兜貌怀蓸幼樱邦櫥础R破了我們的人,反設(shè)了陷阱……派去的精銳……沒有……成功……”最后一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婦人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
只有那雙眼睛,如同淬了劇毒的寒潭,盯著了匍匐在地、抖如篩糠的婢女。
“怎么能失手了呢?!?/p>
她向前踏了一步,步履無聲,手腕微抬,極其優(yōu)雅地伸向發(fā)髻,指尖捻住了一根通體烏黑、頂端鑲嵌著一顆幽暗墨玉的長簪。
動作流暢,毫無征兆。
下一瞬,寒光乍現(xiàn)!
“噗嗤——”
一聲沉悶而短促的聲響,打破了佛殿的死寂。
那根墨玉長簪,精準(zhǔn)地貫穿了女官的咽喉。
速度快到婢女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完整的驚呼,只有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主……子……”
溫?zé)岬摹е鴿饬诣F銹味的液體,如同驟然噴發(fā)的細(xì)小泉流,猛地濺射出來,有幾滴甚至飛濺到了婦人光潔的側(cè)臉和眼瞼上。
婢女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隨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般,軟軟地癱倒在地,鮮血迅速在她身下蔓延開來。
婦人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她微微歪了歪頭,仿佛在欣賞一件微不足道的作品。
溫?zé)岬?、粘稠的觸感在指尖化開,她看著指尖那抹刺目的紅,然后,慢條斯理地,將指尖在女官深青色的宮裝肩部蹭了蹭,擦去了大部分血跡。
剩下的,她掏出一方素白的絲帕,細(xì)致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揩拭干凈,似乎沾上的只是不慎滴落的茶水。
做完這一切,她才抬眼,目光越過地上迅速冷卻的尸體,平靜地掃視了一眼殿內(nèi)角落——那里,幾個隱在陰影中的護(hù)衛(wèi)如同石雕般靜立著,剛才發(fā)生的血腥一幕只是幻覺。
“來人?!眿D人的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冷硬,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幾分金石般的漠然,聽不出絲毫波瀾,“都清理干凈吧。”
“是,主子!”陰影中立刻閃出兩名黑衣侍衛(wèi),動作迅捷,一言不發(fā)地拖起地上的尸體,處理血跡。
整個過程無聲而高效,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殿內(nèi)很快恢復(fù)了原狀,除了空氣中尚未散盡的、若有似無的血腥氣,以及那幾顆沾染了暗紅的紫檀佛珠還散落在角落里,提醒著方才的殺戮。
婦人重新將目光投向那尊巨大的金身佛像。
佛像依舊低垂著眼瞼,唇角含著永恒不變的悲憫微笑,慈悲的目光似乎籠罩著這殿中的一切,包括剛剛逝去的生命和濺落的鮮血。
看著那悲憫的笑容,婦人的嘴角,竟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向上彎起。
她仰望著佛像,笑聲漸漸從喉嚨里溢出,充滿了嘲弄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快意。
慈悲的佛像依舊沉默,悲憫地俯視著她和她腳下這片剛剛被鮮血浸染過的土地。
而她,在笑聲中,眼底的冰層與業(yè)火交織燃燒,映著佛像的金光,只剩下赤裸裸的、孤注一擲的決絕與瘋狂。
“誰都不能阻止……”
—荒郊—
雨勢漸歇,破廟內(nèi)蛛網(wǎng)密布,殘破的佛像半掩在陰影中,香案早已腐朽,只剩幾根斷裂的桌腿歪斜倒地。
顧淮撕下衣擺,草草包扎顧歲的箭傷,血水浸透布條,但好在箭上無毒。
“將軍,我們接下來……”顧明朔壓低聲音,警惕地望向廟外。
顧淮未答,只從懷中取出一支細(xì)竹信筒,拿出哨子吹響。
“唳——!”
一聲清越鷹唳劃破夜空,黑影自廟頂俯沖而下,穩(wěn)穩(wěn)落在顧淮臂上——正是他馴養(yǎng)多年的海東青·九霄。
“乖?!鳖櫥疵嗣畔龅挠鹈?,將信筒綁在它爪間,低聲道,“去尋喻言?!?/p>
九霄金眸銳利,歪頭蹭了蹭他的手指,似在應(yīng)答。
“飛吧?!?/p>
巨鷹振翅,瞬間沖破殘破的廟頂,消失在濃黑夜色中。
—皇宮·長春宮—
嬤嬤道:“娘娘,這顧將軍連著好幾天閉門謝客,會不會……”
婉貴妃倏然抬眸,眼底閃過一絲冷光。
“來人,備一份參湯,本宮去陛下寢宮探探虛實(shí)?!?/p>
婉貴妃手執(zhí)食盒,步履款款地行至殿外。
福安遠(yuǎn)遠(yuǎn)瞧見,連忙上前行禮:
“娘娘,陛下這會在忙著,要不您先回去?”
婉貴妃微微一笑,眸光卻極淡。
她身后的大丫鬟春和悄然上前,將一袋沉甸甸的銀子塞進(jìn)福安袖中。
“福公公,顧將軍自小在宮廷中長大,本宮也算看著他長大的,這幾日怎不見他入宮?”
福安面露難色,推辭不得,只好低聲道:
“哎,娘娘有所不知,那三十大板可是實(shí)打?qū)嵉能姽鳎瑐顒庸且话偬?,哪能這么快就好?前幾日硬撐著去了嘉樂郡主的宴會,回府后便疼得下不了床……”
婉貴妃眸色微閃,隨即溫和一笑:
“本宮知道了。這參湯,就勞煩福公公替本宮送進(jìn)去吧。時候不早,本宮先回了?!?/p>
福安躬身:“恭送娘娘?!?/p>
待婉貴妃走遠(yuǎn),殿內(nèi)傳來皇帝低沉的聲音:
“走了?”
福安輕步進(jìn)殿,低聲道: “是?!?/p>
皇帝手中朱筆未停,淡淡道: “她問了什么?”
“顧將軍的事?!?/p>
皇帝筆鋒一頓,隨即冷笑一聲: “嗯?!?/p>
他合上奏折,起身拂袖: “今晚,去皇后宮里?!?/p>
“擺駕長秋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