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后院·梧桐樹上

沈清漪懶散地倚在粗壯的梧桐枝干間，一襲素白紗裙垂落，隨風(fēng)輕晃。

她指尖捻著書頁，日光透過葉隙斑駁灑在紙面上，映得字跡忽明忽暗。

“小姐！小姐！”丫鬟紙鳶提著裙擺匆匆跑來，仰頭喊道，“老爺回來了！”

“嗯?！鄙蚯邃粞燮ざ紱]抬，只漫不經(jīng)心翻過一頁，“我哥呢？”

紙鳶喘了口氣：“聽說京都來了大人物，要重查江南舊案，少爺正忙著應(yīng)付呢！”

書頁“嘩啦”一響。

沈清漪終于垂眸，眼底閃過一絲興味：“京都來人？”她合上書，輕巧一躍，裙裾翻飛間已穩(wěn)穩(wěn)落地，“走，去看看?！?/p>

“小姐，您等等奴婢啊?！奔堷S忙提著裙擺跟了上去。

沈府前院

沈清漪提著裙擺小跑幾步，笑吟吟地攔住正要往書房趕的沈老爺：“爹——”

沈老爺腳步一頓，胡子一翹，佯怒道：“我現(xiàn)在忙得前腳沾不了地，等老爹我呀，偷了閑，非好好收拾你不可！”

沈清漪眨了眨眼，一臉無辜：“這怎么能怪我呢？人家郎才女貌，多般配。再說了——”她拖長了音調(diào)，狡黠一笑，“我無意，他也有心上人，女兒一合計，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嘛?！?

一旁，沈家兄長沈清硯負(fù)手而立，聞言忍不住笑出聲：“爹，阿姝總會有合適的，不急于一時。再說了，咱們沈家又不是找不到好郎君?！?

沈老爺?shù)裳?，指了指兄妹倆：“我看都是你娘慣你們的！一個悔婚不娶，一個退婚不嫁。”

沈清漪立刻故作委屈：“我可要告訴娘親了——”

沈老爺哼了一聲，甩袖大步往前走：“我可不怕！”

話音未落，內(nèi)院傳來一道溫柔卻不容置疑的女聲——

“老爺，您說什么不怕？妾身沒聽清?！?

沈老爺腳步驟然一僵。

沈清漪和沈清硯對視一眼，默契地低頭抿唇偷笑。

沈夫人一襲素色長裙，發(fā)間只簪一支白玉蘭。

“妾身略懂些拳腳功夫，老爺，你說呢？”她嗓音溫柔，卻讓沈老爺后背一涼。

沈老爺干笑兩聲，連忙擺手：“哈哈，開玩笑的！夫人啊，我這不是操心孩子的人生大事嘛……”

“老爺，我們是要做開明父母的，怎能逼迫孩子去和一個不喜歡的人相伴一生？”

沈清漪躲在兄長身后，悄悄沖沈夫人比了個拇指。沈清硯則肩膀微顫。

還得是娘親。

沈老爺訕訕摸了摸鼻子：“夫人說得對，說得對……”

在說這邊，自京師出發(fā)將近半個多月后，顧淮和顧明朔，顧歲三人到達(dá)江南郊外的緣來客棧。

顧淮白日里踏入客棧時，便已察覺異樣——

客人多。

卻太過整齊了。

桌椅擦得锃亮，地板不見一絲灰塵，連掌柜撥算盤的手指都干凈得過分。

這不像是經(jīng)營好多年的緣來客棧。

“三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小二笑容殷切，眼底卻閃過一絲審視。

“住店?！鳖櫥磥G出一錠銀子，“要二樓最東邊的廂房?！?/p>

窗外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三人無聲聚在房中，顧淮指尖輕敲桌面，低聲道：“這客棧不對勁?！?

顧明朔點(diǎn)頭：“掌柜右手虎口有繭，是常年握刀的手?！?

顧歲冷笑：“小二走路無聲，輕功不差?！?

顧淮瞇眼：“今夜提防著些，被子展開，偽裝成有人入睡的樣子。我守簾后，你們埋伏。”

三人迅速行動，將床榻布置成有人酣睡的模樣，而后各自隱匿。

顧淮隱于幕簾之后，匕首在掌心翻轉(zhuǎn)，寒光映著窗外閃電，忽明忽暗。

房門被無聲推開，幾道黑影鬼魅般潛入，直撲床榻！

“唰！”

匕首劃破黑暗，為首殺手喉間血線迸濺！

“有埋伏！”

廝殺驟起！

出門在外，拿長槍不方便，顧明朔長劍耍的也挺好。

敵人源源不斷涌來——

“曹，整個客棧都是他們的人！”顧歲肩頭中傷，悶哼一聲。

顧淮一把拽住他：“走！”

三人破窗而出，墜入暴雨之中。

馬蹄聲近，顧淮吹響暗哨，三匹黑馬自林中奔來！

“上馬！”

箭矢如雨，顧淮揮刀格擋，血水混著雨水浸透衣袍。

三人縱馬沖入漆黑雨夜，身后客?；鸸鉂u起，映亮顧淮森冷的眼。

“不是成王的人，會是誰呢？”

還有另一撥人絞弄風(fēng)云。

—西寧寺—

沉檀的冷香在佛殿深處盤繞，絲絲縷縷，纏繞著低回不絕的誦經(jīng)聲。

婦人跪坐在蒲團(tuán)上，身姿依舊如古松般挺直。

金身佛像低垂著眼瞼，慈憫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三十年的塵煙，落在她染霜的鬢角與眼尾細(xì)密的刻痕上。

歲月終究不肯全然放過，縱使精心描摹的妝容也掩不住那份被風(fēng)霜侵蝕的痕跡，只余下眉目間依稀可辨的凌厲輪廓。

一個深青色衣裝的婢女無聲地趨近，伏在她身后，聲音壓得極低，“主子，密探傳來消息……”

聞言，閉著的眼睫紋絲未動。指尖捻動的佛珠卻驟然停滯。

婢女扶著她緩緩起身。

“可以考慮，但要看到他的價值。什么也不是，也敢來我這里湊熱鬧，這里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就能來的。”

感覺到身邊婢女的顫抖，她溫婉一笑，“你抖什么？我又不吃人。”

婢女“咚”的一聲跪在地上，“主子……”婢女的聲音比之前更低，帶著一種赴死般的絕望，“今夜……派往……派往緣來客棧的人……失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