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執(zhí)朱筆，眉目冷峻，御案上攤開的奏折赫然記錄著賞花宴的丑事。

“傳旨——”

福安躬身聽令。

“戶部尚書陳岳、戶部侍郎李崇陽，教子無方，縱容子女行悖逆之事，著兩家即日結(jié)親，以全顏面。另，罰俸一年，閉門思過！”

——子女之過，父母不嚴(yán)，罰俸結(jié)親，既是懲戒，也是羞辱。

成王府

“啪——！”

一記耳光狠狠甩在成王妃臉上，成王面色陰沉：“廢物！連這點(diǎn)事都辦不好！”

成王妃捂著臉，垂眸不語，不露半分情緒。

婉貴妃端坐于上首，指尖輕撫茶盞邊緣，神色冷冽如霜。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她緩緩抬眸，眼底寒光懾人，“本宮的家底，都要讓你敗盡了?！?/p>

成王轉(zhuǎn)身辯解：“母妃，此事也不能全然怪兒臣！誰能料到太子妃竟早有防備——”

婉貴妃猛地將茶盞砸碎在他腳邊，瓷片飛濺！

“閉嘴！”她厲聲呵斥，“敗了就是敗了，找什么借口！”

成王咬牙，額角青筋暴起，卻不敢再辯。

婉貴妃深吸一口氣，壓下怒意，冷聲道：“給你外祖?zhèn)髟挕涝撛趺醋??！?/p>

“是。”

“承璟，本宮得讓你知道，不可小瞧了他人，否則在這方寸大的棋盤中，先死的就是你。”

“兒臣謹(jǐn)遵母妃教誨?！?/p>

“太子南下之事，你可準(zhǔn)備好了？”

“就太子身邊的護(hù)衛(wèi)，不堪一擊，此次兒臣定能做好?！?/p>

“你還真是口氣大，你以為陛下什么保障都沒有，就讓他那寶貝兒子南下。”

成王低眉思慮道：“母妃是說……”

“蠢貨?！?/p>

婉貴妃搭上嬤嬤的手，準(zhǔn)備起轎回宮。

——棋子已廢，但棋局未終。

顧淮，走著瞧，終有一日你也會像你早死的娘一樣。

轎上，婉貴妃摸著鬢角，嘴角微微上揚(yáng)。

---御花園

皇帝終于落下黑子，顧淮幾乎同時(shí)拈起一枚白子，輕巧落下。

“唉呀！”皇帝一聲短促驚呼，手指倏地探出，將方才落下的黑子拈了回來，臉上堆起一絲孩子氣般的訕笑，“方才眼花，重來，重來?！?/p>

“陛下，”顧淮開口，啞然失笑，“臣總算知道為什么每次您找王大人下棋總是被推脫，臣現(xiàn)在的心境跟王大人是一樣的?，F(xiàn)下最討厭一種人……”他頓住，看著皇帝手中那枚被捻得溫?zé)岬暮谧樱蛔忠痪?，“——便是那悔棋之人！?/p>

皇帝臉上的笑容猛地一滯，竟是被氣笑了，“顧沉驍，好你個(gè)混賬東西！我看你是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他順手抄起石桌旁拂塵光滑的玉柄，作勢虛虛一揚(yáng)，那玉柄在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光弧。

顧淮側(cè)身接住，“承蒙陛下不棄，還肯給臣遞上這根打人的桿子，”他抬起頭，迎向皇帝帶著笑意的審視，“臣才能順著桿，說爬就往上爬?。　?/p>

皇帝聽了這話，奇異地與記憶中某個(gè)模糊卻溫暖的影子重疊——是當(dāng)年那個(gè)在宮苑中跌跌撞撞追逐風(fēng)箏、被他一把抱起的稚嫩孩童，時(shí)光流轉(zhuǎn)，已是大人這般模樣了。

他重新拾起那枚惹事的黑子，摩挲著棋子光滑冰涼的弧面，目光又落回那方寸的戰(zhàn)場，嘴角噙著一絲無可奈何卻又無比受用的笑，“這盤棋，朕賴定了！”

顧淮看著皇帝又將那枚黑子放回原先的位置，聞言起身，“遂陛下的意，臣不想玩了?！?/p>

“成成成，玩不過就賴掉?！?/p>

“……”顧淮木著臉，實(shí)在不想爭論。

“江南道那幾塊老姜，”皇帝嘴角扯起一個(gè)幾乎沒有弧度的笑，眼底一片寒涼，“鼻子比獵犬還靈，要是讓他們嗅出點(diǎn)什么，逮著由頭……”他微微一頓，目光掃過顧淮玄色的衣袍，“少不了雪片般的奏折飛進(jìn)京里。行事注意些?！?/p>

“臣，謹(jǐn)記?！?/p>

“此番南下，少不了明槍暗箭的，多帶幾個(gè)人。若是命都沒了，還查什么案子?！?/p>

“嗯?！?/p>

“行了，趕緊出宮去吧，我會以養(yǎng)傷的名義讓你閉門謝客，下次別空著手過來，記得給我?guī)е幻髟聵堑慕仿殡u回來。”皇帝叮囑著。

“臣知道了?！?/p>

秋風(fēng)卷起官道上的塵土，太子蕭明宸的儀仗緩緩前行。

金線繡龍的華蓋馬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兩側(cè)禁軍鐵甲森然，長戟如林。

喻言騎馬隨行在太子車駕旁，手中折扇輕搖。

“殿下，這一路太過安靜了?！彼麎旱吐曇?，“按理說，江南那些人早該有所動作?！?

太子掀開車簾，目光沉靜地望向遠(yuǎn)處連綿的青山：“急什么？該來的總會來。”

喻言合起扇子，輕輕敲打掌心：“臣只是擔(dān)心，他們不在路上動手，只怕是要在江南給殿下備一份‘大禮’。”

太子淡笑：“那正好，本宮也想看看，他們能翻出什么浪來?！?

遠(yuǎn)處，一只信鴿掠過天際，消失在云層之中。

崎嶇山路上，顧淮一襲黑衣，策馬疾行，身側(cè)只有顧明朔和顧歲同行。

此番南下，恐不太平，人多招風(fēng)。

“公子，前面就是青峰峽，過了峽谷，再行半日便可抵達(dá)匯合點(diǎn)?！鳖櫭魉返吐暤?。

顧淮勒馬，瞇眼望向峽谷深處。山霧繚繞，林間寂靜得詭異。

“太靜了?！彼湫σ宦?，“換路線，繞行西側(cè)山道?！?

顧歲一怔：“可那樣會耽擱半日——”

“耽擱半日，總比被人包了餃子強(qiáng)?！鳖櫥匆粖A馬腹，調(diào)轉(zhuǎn)方向，“江南那些人，可不會讓我們舒舒服服地過去?！?/p>

“況且，太子他們走的是官道，行程總會比咱們慢。”

馬蹄聲漸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