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欽那聲充滿戾氣的怒吼和保溫杯砸在地板上發(fā)出的刺耳巨響,像冰冷的針,狠狠扎進向暖暖的耳膜,也扎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里。訓練館里死寂得可怕,只有那攤冒著熱氣的茶水和地上那個摔癟了的藍色保溫杯,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場突如其來的風暴。
向暖暖站在原地,手腳冰涼。她看著王楚欽一瘸一拐、卻帶著一身決絕戾氣沖出大門的背影,看著他消失在刺眼的光線里,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憤怒混合著冰冷的寒意,瞬間淹沒了她。他憑什么?!憑什么當眾發(fā)瘋?憑什么摔東西?!憑什么用那種看“叛徒”一樣的眼神看她?!就因為她和學長說了幾句話?他以為他是誰?!
眼眶酸澀得厲害,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上來,又被她死死咬住下唇逼了回去。她不能哭,尤其是在這個討厭的“煩人精”面前,尤其是在……學長面前。
“暖暖?”喬之逸溫和的聲音帶著關切在耳邊響起,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往心里去。運動員壓力大,情緒有時會失控。我們先去拿資料?” 他巧妙地避開了剛才的尷尬,語氣從容,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向暖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胡亂地點了點頭,甚至不敢看喬之逸的眼睛,怕泄露自己的狼狽。她低著頭,跟在喬之逸身后,快步走向資料室。路過那片狼藉時,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地上那個熟悉的藍色保溫杯——杯身凹陷了一塊,杯蓋滾落在幾米開外,里面殘留的菊花和枸杞可憐兮兮地浸泡在茶水里。
那是他用了很久的杯子。在醫(yī)院里,他還用這個杯子給她倒過水,遞過藥……一股莫名的酸澀猛地沖上鼻尖,她飛快地移開視線,腳步有些踉蹌地跟上喬之逸。
整個下午,向暖暖都像丟了魂。資料室里,喬之逸用他專業(yè)而清晰的俄語詢問著各種數(shù)據(jù)細節(jié),她機械地翻譯著,回答著,聲音平穩(wěn),思路卻時不時地飄遠。維克托教練偶爾投來疑惑的目光,她也只是勉強笑笑。
王楚欽下午沒有再回訓練館。有人說看見他去了力量房,對著沙袋發(fā)泄了一下午;有人說他把自己關在休息室里,一直沒出來。向暖暖強迫自己不去聽,不去想。可那個摔壞的藍色保溫杯,和他沖出大門時那受傷孤狼般的背影,卻在她腦海里反復閃現(xiàn),揮之不去。
訓練結束的哨聲終于響起。隊員們三三兩兩散去,討論著晚餐和新來的專家。向暖暖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抱著帆布包,慢吞吞地往更衣室走。她的更衣室在走廊盡頭,和王楚欽的只隔了一個空房間。
剛走到自己更衣室門口,她腳步頓住了。
王楚欽更衣室的門……是虛掩著的。
里面沒有開燈,一片昏暗。但借著走廊的光線,向暖暖清晰地看到,門口的地面上,散落著一些……藍色的塑料碎片?還有幾片濕漉漉的、深色的痕跡?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種不好的預感攫住了她。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放輕腳步,慢慢靠近那扇虛掩的門,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隙,探頭往里看去——
更衣室里一片狼藉!
那個摔癟了的藍色保溫杯,此刻正靜靜地躺在房間中央的地板上。但它已經(jīng)不再是剛才那個只是凹陷的杯子了。它被徹底砸碎了!
杯身被暴力砸得四分五裂,藍色的塑料碎片迸濺得到處都是,內膽的銀色金屬扭曲變形,可憐地裸露出來。杯蓋也被徹底踩扁,上面還殘留著清晰的鞋印。那些之前還飄在茶水里的菊花和枸杞,此刻像被碾碎的殘骸,混合著保溫杯的碎片和深色的水漬(可能是茶水,也可能是……),散落在一片狼藉之中,散發(fā)著一種凄涼又暴戾的氣息。
顯然,有人把它從訓練館帶回來,然后在這里,對它進行了第二次、更徹底的毀滅。
向暖暖捂住嘴,倒抽一口冷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是誰干的?答案不言而喻!
她看著地上那堆慘不忍睹的殘骸,仿佛看到了王楚欽那張陰沉暴怒的臉,看到他拖著傷腿,是如何紅著眼,用盡全身力氣將這個“罪證”徹底砸碎、踩扁!那股幾乎要沖破屏幕的、無處宣泄的狂怒和毀滅欲,讓她感到一陣心悸和后怕。
他……他到底在發(fā)什么瘋?!就因為她跟學長說了幾句話?就因為這個杯子……被她碰過?!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脊背爬了上來,比莫斯科的寒風更刺骨。委屈、憤怒、被誤解的酸楚,此刻都被一種更深層的、名為恐懼的冰冷所取代。他這樣……太可怕了。
向暖暖不敢再看,猛地縮回頭,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飛快地沖進自己的更衣室,“砰”地一聲關上門,背靠在冰冷的門板上,大口喘著氣。心臟還在狂跳不止,眼前不斷閃現(xiàn)著那堆藍色的碎片和扭曲的金屬內膽。
煩人精……瘋子……不可理喻!
她抱著帆布包,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將臉深深埋進膝蓋里。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無聲地浸濕了褲子的布料。不是為了那個摔壞的杯子,也不是為了下午當眾的難堪,而是為了……一種更深的、連她自己都說不清的失落和心慌。那個在醫(yī)院里笨拙地給她畫烏龜、別扭地喂她吃蛋糕、在風雪中死死抱著她的王楚欽……好像被剛才那場暴戾的毀滅徹底砸碎了,變得陌生而可怕。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走廊里傳來沉重的、一深一淺的腳步聲,停在了隔壁更衣室的門口。接著是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門被拉開,然后又是“砰”的一聲悶響被關上。
王楚欽回來了。
向暖暖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連哭泣都停止了。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隔壁傳來壓抑的、粗重的喘息聲,還有拳頭狠狠砸在金屬衣柜上發(fā)出的沉悶巨響!一下,又一下!伴隨著喉嚨里發(fā)出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
那聲音充滿了痛苦、憤怒和一種無處著力的絕望。
向暖暖緊緊捂住耳朵,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那每一聲悶響,都像砸在她的心上。煩人精……他到底怎么了?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不能好好說?
隔壁的砸擊聲和低吼持續(xù)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息下來。只剩下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在寂靜的走廊里隱隱傳來。
向暖暖靠在門板上,聽著那沉重的呼吸,感受著門板傳來的細微震動。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更衣室里沒有開燈,一片昏暗。只有隔壁那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喘息,提醒著她那個暴戾又痛苦的存在。
她慢慢抬起頭,看向窗外。莫斯科的夜空陰沉沉的,看不到一顆星星。冰冷的雨點開始敲打窗戶,發(fā)出細密的、連綿不絕的聲響。
淅淅瀝瀝,淅淅瀝瀝。
像一場無聲的哭泣,籠罩了整個基地,也籠罩在她冰冷而混亂的心上。那堆藍色的保溫杯殘骸,隔壁沉重的喘息,還有窗外冰冷的雨聲……交織成一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