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白。
絕對的、焚毀一切的熾白。
沒有形體，沒有聲音，沒有時間，甚至沒有“存在”的概念。江楓的意識如同一粒被投入恒星核心的塵埃，在純粹到極致的毀滅性光芒中瞬間蒸發(fā)，又在某種難以理解的力量下被強行重組。
劇痛？沒有?？謶?？不存在。只有一種被徹底分解、又被粗暴拼合的虛無感。
然后，如同從深海的窒息中猛然浮出水面——
“嗡……”
一種低沉、穩(wěn)定、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嗡鳴聲，如同背景噪音，灌入了江楓剛剛恢復一絲絲感知的“耳朵”。不是通過空氣振動，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識本身。
他“睜”開了“眼”。
沒有眼瞼，沒有眼球。他“看到”了。
眼前不再是檔案室那布滿灰塵的絕望之地，也不是那片焚毀一切的熾白虛空。而是一個……**巨大、空曠、冰冷到令人心悸的純白色空間**。
空間仿佛無邊無際，又似乎被某種無形的邊界所束縛。地面、墻壁（如果那能稱之為墻壁的話）、穹頂，所有的一切都是同一種毫無瑕疵、毫無溫度、反射著恒定微光的純白。沒有陰影，沒有紋理，只有一片令人眩暈的、死寂的空白。
空間的正中央，懸浮著一個物體。
那是一個巨大、復雜、散發(fā)著幽藍色微光的幾何結構體。它由無數(shù)不斷旋轉、嵌套、變換的透明晶格構成，如同一個活著的、不斷自我演算的水晶迷宮。幽藍的光芒在其內部流淌、匯聚、分叉，勾勒出難以理解的符號和軌跡。那穩(wěn)定而低沉的嗡鳴聲，正是從它核心深處發(fā)出的。
**“源鑰”裝置？** 江楓的意識中浮現(xiàn)出這個名詞。那個被他用鮮血和意志強行“污染”的暗紅碎片，其核心就在這里？
他嘗試移動，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身體。他只是一團漂浮的、無形的意識，懸浮在這片純白的死寂之中。一種前所未有的虛弱感和剝離感包裹著他。那個狂暴的、名為“清道夫”的意志，似乎徹底沉寂了，被剝離了，留下了一個巨大而冰冷的空洞。
“歡迎回來，記錄者?！?/p>
一個聲音響起。冰冷，平靜，毫無情緒波動，如同冰冷的機械合成音，直接回蕩在這個純白空間的每一個角落，也回蕩在江楓意識的深處。
江楓的“意識”猛地一顫！這聲音……不是風衣人！也不是“清道夫”！是一種全新的、非人的存在感！
“誰？！”他的意識波動試圖發(fā)出質問。
“我是‘源鑰’的監(jiān)管者?；蛘哒f，是你意識與‘源鑰’融合后，產(chǎn)生的底層邏輯回響。”那冰冷的聲音毫無波瀾地回應，“你強行注入的意志和生命能量（血液）造成了嚴重的邏輯沖突和核心協(xié)議污染?！宓婪颉＝M已被強制剝離并隔離。系統(tǒng)正在嘗試修復核心協(xié)議，清理污染冗余。”
清道夫模組？剝離？隔離？系統(tǒng)？修復？
冰冷的術語像一把把手術刀，解剖著江楓混亂的認知。那個他以為是“惡魔人格”的“清道夫”，在“源鑰”的視角下，僅僅是一個……失控的“模組”？而他剛才拼死一搏的行為，被定義為“污染”？
“蘇晚！她在哪？！”江楓的意識波動充滿了急切的質問，暫時壓下了這些顛覆性的認知，“那個風衣人！他到底是誰？！98年發(fā)生了什么？！”
“相關信息檢索受限。”監(jiān)管者的聲音依舊冰冷，“核心協(xié)議污染導致部分記憶區(qū)塊加密鎖死，外部接口暫時中斷?！吓笥选矸菪畔樽罡呒用芗墑e，無法解析。林淑儀（母體）、陳國棟（先驅者）相關數(shù)據(jù)片段嚴重損毀或缺失。唯一可訪問的，是‘清道夫’模組被剝離后殘留的……**意識回廊**?！?/p>
意識回廊？
隨著監(jiān)管者的話音落下，懸浮在純白空間中央的巨大幽藍水晶結構體，其核心部分的光芒突然劇烈閃爍起來。一道更加凝練的、如同實質的幽藍色光束，猛地從結構體中投射出來，打在江楓意識前方的純白“墻壁”上。
那片光滑的白色“墻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間泛起了漣漪。漣漪擴散、凝固，形成了一道……**門**。
一道由流動的幽藍色數(shù)據(jù)流勾勒出的、巨大而扭曲的門。門內不再是純白，而是翻滾著混沌的、如同劣質錄像帶播放故障般的噪點和扭曲的影像碎片。一股陰冷、混亂、充滿暴戾氣息的波動，正從門內隱隱滲透出來。
“這是通往‘清道夫’意識核心殘留區(qū)域的通道?！北O(jiān)管者的聲音如同宣告，“它承載著模組失控前的記憶碎片、邏輯鏈條，以及……它試圖‘凈化’的目標清單。進入其中，可能找到你尋求的部分答案，也可能被殘留的污染邏輯反噬，導致你的意識核心進一步崩解。風險等級：極高。是否進入？”
沒有選擇！蘇晚的線索！98年的真相！“老朋友”的身份！所有的答案，可能都藏在這扇通往惡魔巢穴的門后！
江楓的意識沒有任何猶豫，凝聚起所有的意志和殘存的勇氣，如同撲火的飛蛾，猛地朝著那道由幽藍數(shù)據(jù)流構成的、扭曲的“門”，撞了過去！
“滋——！??！”
仿佛穿過了一層粘稠的、帶電的凝膠。巨大的排斥感和混亂的信息流如同高壓電流，瞬間沖擊著江楓的意識！無數(shù)破碎的、扭曲的、充滿血腥和暴戾的畫面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涌入他的“視野”：
—— 一雙沾滿鮮血的、孩童的手，死死掐著一個女人的脖子（母親？?。Ｒ暯莿×一蝿?，充滿了瘋狂和毀滅的欲望。
—— 戴著金絲眼鏡的陳國棟醫(yī)生驚駭?shù)哪槪诨璋档臒艄庀卤缓莺萃谱蚕蛏P的鍋爐！顱骨碎裂的聲音清晰得令人作嘔！
—— 泛黃的稿紙上，用深紅色的墨水，瘋狂地書寫著“凈化名單”！一個個名字被劃上血紅的叉！“引導者”（林薇？）、“舞者”（李曼？）、“記錄者”（江楓？）！
—— 一個穿著深色連帽衫的背影，在深夜的書房里，將一份厚厚的打印稿，塞進書柜底部的暗格……那背影的輪廓，與他自己別無二致！
—— 廢棄化工廠的黑暗中，冰冷的尸體旁，一根沾著污跡的頭發(fā)被小心翼翼地放入證物袋……畫面定格在DNA比對報告上那個刺眼的“吻合”字樣！
—— 最后，是蘇晚！她驚恐的臉在某個黑暗狹窄的空間里（鍋爐房管道？），被一只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粗暴地捂??！凱蒂貓鑰匙扣掉落在布滿灰燼的地上！
這些畫面碎片混亂無序，如同破碎的鏡子，每一個碎片都帶著強烈的負面情緒和冰冷的殺意！它們瘋狂旋轉、切割著江楓的意識，試圖將他拖入“清道夫”殘留的瘋狂深淵！
“呃啊——！”江楓的意識發(fā)出無聲的嘶吼，強行凝聚意志，抵抗著這精神污染的洪流！他不是來被吞噬的！他是來找答案的！
他強迫自己的意識“聚焦”，如同在狂風中穩(wěn)住船帆，艱難地在這片混亂的意識回廊中“行走”。
純白的空間消失了。他仿佛置身于一條由無數(shù)扭曲、閃爍、不斷崩塌又重組的記憶碎片構成的幽暗長廊。長廊兩側的“墻壁”上，不斷浮現(xiàn)又湮滅著剛才看到的那些血腥畫面。長廊的地面是粘稠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每一步都帶來沉重的阻力。
他艱難地“前行”。目光在兩側不斷閃現(xiàn)的碎片中瘋狂搜尋。98年……母親……陳國棟……風衣人……
突然，他在一片劇烈閃爍、幾乎要湮滅的碎片中，捕捉到了一個極其短暫的畫面：
不是在鍋爐房！而是在一個……**光線明亮、布置簡潔的辦公室**？墻上掛著人體解剖圖和大腦結構圖。辦公桌后，坐著年輕的陳國棟醫(yī)生，他眉頭緊鎖，正對著一個錄音設備說著什么。而在他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著一個穿著考究深灰色風衣的男人！風衣的領子沒有豎起，但帽檐壓得很低，只能看到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
那個風衣人！是“老朋友”？！
畫面一閃而逝！但江楓的意識如同被閃電擊中！他猛地撲向那片即將湮滅的記憶碎片！試圖抓住它，看得更清楚！
就在他的意識觸碰到那片碎片的瞬間——
“轟——?。。 ?/p>
整個意識回廊劇烈地搖晃起來！如同發(fā)生了十級地震！兩側的記憶碎片墻壁瘋狂崩塌！粘稠的暗紅色“地面”如同沸騰的巖漿般翻滾！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充滿了純粹毀滅意志的意念，如同蘇醒的太古兇獸，猛地從回廊的最深處爆發(fā)出來！
“你……竟敢……闖入……我的……領域……?。?！”
一個聲音在回廊中炸響！不再是監(jiān)管者冰冷的機械音，也不是風衣人溫和的低語！而是……那個江楓無比熟悉的、屬于“清道夫”的、冰冷、扭曲、充滿了極致暴怒和殺意的咆哮！
它沒有被完全剝離！它的核心意識……還殘留在這里！而且……被江楓的入侵徹底激怒了！
翻滾的暗紅色“地面”猛地隆起！粘稠的“物質”瘋狂匯聚，瞬間凝聚成一個巨大、扭曲、沒有固定形態(tài)的暗紅色人形輪廓！它沒有五官，只有兩個由純粹惡意和瘋狂構成的、燃燒著暗紅色火焰的“眼窩”！它發(fā)出無聲的咆哮，裹挾著毀滅一切的精神風暴，朝著江楓渺小的意識體……狠狠撲噬而來！
恐怖的威壓如同實質的重錘，瞬間將江楓的意識釘在原地！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沒！在這片“清道夫”殘留的意識主場，他根本無力對抗這個由純粹暴戾和殺戮意志凝聚的怪物！
就在那暗紅色的毀滅之影即將吞噬江楓的剎那——
純白空間內，那懸浮的巨大幽藍水晶結構體（源鑰裝置）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強光！一道凝練如實質的、帶著無數(shù)跳躍的凈化符文的幽藍色光柱，如同神罰之矛，猛地穿透了意識回廊的“門”，精準無比地轟擊在那撲向江楓的暗紅色扭曲人形之上！
“滋啦——！?。?！”
如同滾燙的烙鐵插入冰水！暗紅色人形發(fā)出了凄厲到極點的、并非聲音而是直接在意識層面炸開的尖嘯！它那狂暴的形態(tài)被幽藍光柱瞬間貫穿、撕裂！構成它身體的暗紅色粘稠物質如同遇到克星般瘋狂蒸發(fā)、潰散！
“核心污染源清除協(xié)議啟動！強制凈化！”監(jiān)管者冰冷的聲音如同最終的審判，在回廊中回蕩。
幽藍光柱持續(xù)灼燒！暗紅色人形在光柱中瘋狂掙扎、扭曲、縮小，發(fā)出不甘的哀嚎。構成它的物質被飛速凈化、剝離，只剩下最核心的一小團……如同跳動的心臟般、散發(fā)著深黑絕望氣息的……**暗核**！
就在這團深黑暗核即將被幽藍光柱徹底湮滅的瞬間——
江楓的意識捕捉到了！在光柱的灼燒下，那深黑暗核的核心深處，似乎……**鑲嵌著一小塊極其微小的、暗紅色的碎片**？！和他之前從鏡框里摳出來的“源鑰”碎片材質一模一樣！只是更加微小，更加……**污濁**！
那是……“清道夫”的力量核心？它與“源鑰”碎片同源？！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劃過！但江楓來不及細想！
那團被剝離了大部分力量的深黑暗核，在即將被徹底凈化前的最后一刻，猛地爆發(fā)出一股回光返照般的、帶著極致怨毒和詛咒的意念沖擊！這股沖擊并非針對幽藍光柱，而是……如同毒蛇般，狠狠刺向近在咫尺、毫無防備的江楓意識體！
“記錄者……一起……沉淪吧?。?！”
冰冷的、充滿詛咒的意念瞬間灌入！江楓感覺自己的意識如同被億萬根冰針貫穿！無數(shù)混亂、扭曲、充滿血腥和毀滅的記憶碎片，如同病毒般瘋狂涌入、污染著他的核心意識！同時涌入的，還有一段極其短暫、卻無比清晰的……**坐標信息**！
那坐標……指向現(xiàn)實世界中的一個地點！一個江楓無比熟悉的地點——**他頂層公寓的書房！暗格所在的位置！**
“呃啊啊啊——！??！”
江楓的意識發(fā)出了無聲的、瀕臨崩潰的慘嚎！身體（現(xiàn)實中的身體？）猛地一顫，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
“警告！意識核心遭受高濃度污染侵蝕！緊急斷鏈程序啟動！”監(jiān)管者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連接瞬間中斷！
純白空間、幽藍水晶、崩塌的意識回廊、那團被灼燒的深黑暗核……一切景象如同退潮般飛速遠去、消失！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江楓猛地睜開了現(xiàn)實中的眼睛！
劇烈的頭痛如同無數(shù)把鋼錐在顱內攪動！視線模糊，天旋地轉！鼻腔里充斥著濃烈的血腥味、鐵銹味和……消毒水的刺鼻氣味？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張冰冷堅硬的金屬床上。頭頂是慘白色的、發(fā)出嗡嗡噪音的日光燈管。四周是布滿污漬的、淺綠色的墻壁。空氣冰冷而渾濁。
這里……不是檔案室！也不是鍋爐房！而是一個……**廢棄的、如同病房般的狹小房間**？！
他掙扎著想要坐起，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右腿和手掌的傷口傳來鉆心的劇痛。更重要的是，一種冰冷、粘稠、充滿了暴戾和毀滅沖動的陌生意志，如同跗骨之蛆，正盤踞在他意識的邊緣，蠢蠢欲動！那是……“清道夫”殘留的污染？！
“醒了？”一個溫和、低沉、帶著奇異韻律感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江楓猛地扭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聲音來源。
房間唯一的破舊木門旁，一個穿著深灰色風衣的修長身影，正靜靜地靠墻而立。帽檐依舊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這一次，借著慘白的燈光，江楓能看到對方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毫無血色的薄唇。
是“老朋友”！那個風衣人！
他在這里！守著他！像守著一個……從培養(yǎng)皿中蘇醒的實驗品？
風衣人緩緩直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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