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深秋,顏書在拉丁區(qū)的一家老咖啡館里整理照片。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打濕了石板路,咖啡館里彌漫著咖啡豆烘焙后的焦香。
她翻開剛沖洗出來的照片——是塞納河畔的舊書攤,一個戴著鴨舌帽的亞洲男孩正彎腰挑選書籍,陽光透過梧桐樹葉在他肩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這張構圖不錯。"
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顏書的手指一顫,相紙邊緣被捏出細微的褶皺。
賀峻霖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摘下口罩,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他比上次見面瘦了些,下頜線條更加分明,左手腕上的藍寶石手鏈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你怎么在這里?"顏書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fā)緊。
"巴黎時裝周。"賀峻霖指了指窗外馬路對面的品牌廣告牌,上面赫然印著他的硬照,"剛結束工作,想著能不能偶遇你。"
他說話時,目光落在顏書手邊的明信片上——那張還沒來得及寄出的塞納河夜景。
"第三排太遠了。"賀峻霖突然說,"這次我想坐第一排。"
服務生送來兩杯咖啡,賀峻霖那杯的拉花是一顆星星。
顏書在公寓樓下發(fā)現(xiàn)一個包裹,沒有寄件人信息。拆開后是一本裝幀精美的相冊,扉頁夾著封信:
「顏書:
巡演最后一場在倫敦,返場時我唱了《紙星星的宇宙》的新版本。
歌詞改了——
『原來星星也會迷路
穿過十六光年的孤獨
降落在我的望遠鏡里』
經(jīng)紀人說我瘋了,在舞臺上公開說這首歌寫給一位攝影師。
合約還有三個月到期,違約金已經(jīng)存夠。
PS:巴黎的咖啡比重慶的酸?!?/p>
相冊里全是顏書不知道的時刻:她在暗房洗照片的側影,講座上回答問題的瞬間,機場推著行李離開的背影……最后一張是賀峻霖在攝影展那晚拍的——她站在自己的作品前,燈光將她的輪廓鍍上一層柔和的銀邊。
照片背面寫著日期和時間,精確到秒。
巴黎的第一場雪來得突然。顏書在蒙馬特高地拍完日出回來,發(fā)現(xiàn)公寓門口蹲著個人。
賀峻霖裹著厚厚的羽絨服,鼻尖凍得通紅,手里捧著杯已經(jīng)涼透的熱巧克力??吹筋仌鴷r,他眼睛一亮,從口袋里掏出張皺巴巴的紙:"合約到期了。"
雪花落在他睫毛上,融化成細小的水珠。顏書接過那張紙——是解約協(xié)議的最后一頁,簽名處龍飛鳳舞地寫著「賀峻霖」,日期是今天。
"現(xiàn)在我只是個會彈吉他的普通人。"他呼出的白霧在空氣中散開,"可以請你喝咖啡嗎?"
顏書望著他凍紅的耳尖,突然想起重慶那個暴雨的夜晚。她伸手拂去他肩上的雪:"要加雙份糖。"
賀峻霖笑起來,眼角擠出細小的紋路。他低頭從背包里掏出個熟悉的星空投影儀:"順便...能教我怎么拍夜景嗎?這次我有三腳架了。"
投影儀轉動時,整個樓道都灑滿星光。在Altair星的位置,賀峻霖用紅筆標了個小小的箭頭,指向另一顆被圈出來的星星。
巴黎的春天來得悄無聲息。
顏書在暗房里沖洗新拍的照片,顯影液的味道混合著窗外飄來的花香。她夾起一張底片對著紅光查看——是塞納河畔的櫻花樹,樹下有個模糊的人影,戴著鴨舌帽,仰頭看著紛飛的花瓣。
她愣了兩秒,急忙翻出放大鏡。
底片邊緣,那個人的左手腕上,隱約可見一點藍色的反光。
暗房的門被輕輕叩響。
"顏老師,"房東太太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有位亞洲先生找你,說是約好了拍肖像照?"
顏書的手一抖,底片滑入定影液中。她急忙去撈,指尖碰到冰涼的液體,卻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輕笑。
"這張構圖我很喜歡。"
賀峻霖靠在門框上,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袖口卷起,露出那串藍寶石手鏈。他指了指浸在藥水里的底片:"能加洗一張給我嗎?"
陽光從氣窗斜射進來,照得顯影盤里的液體像一小片星云。賀峻霖蹲下來幫她擰緊漏水的龍頭,后頸處露出一個小小的紋身——天鷹座的星圖,Altair星的位置被點成藍色。
"什么時候紋的?"顏書忍不住問。
賀峻霖轉頭看她,睫毛在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解約第二天。"他指了指她掛在墻上的巴黎地圖,"比十六光年近多了,是不是?"
暗房的紅色燈光下,他的眼睛看起來比寶石還要亮。
賀峻霖在巴黎租了間小公寓,陽臺正對著顏書常去的那家咖啡館。
他總在清晨六點發(fā)來消息:【今天咖啡師換了新豆子,酸度剛好】
附一張從陽臺拍的,晨光中的咖啡館。
顏書回他:【你又不睡覺】
聊天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很久,最后發(fā)來的卻是張樂譜草稿,標題寫著《反向時差》。副歌部分被反復修改,最新一版是:【我的黑夜是你的白天/當我在夢里數(shù)星星/你正把銀河裝進相機】
某天深夜,顏書修圖到凌晨,窗外突然傳來輕輕的吉他聲。
她推開窗,看到賀峻霖坐在樓下長椅上,懷里抱著那把熟悉的木吉他。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她的窗臺下。
"吵醒你了?"他仰頭問。
顏書搖頭,舉起剛沖好的咖啡晃了晃。
賀峻霖笑起來,繼續(xù)彈那首未完成的歌。夜風吹散旋律,只有幾個音節(jié)清晰地飄上來——是《暴雨蝴蝶》的變調。
顏書的首次個展定在秋季。
策展人堅持要把《暴雨蝴蝶》系列放在入口處,她卻在布展前一晚偷偷換了順序——現(xiàn)在觀眾首先看到的是一組新作品:
《藍》:不同光線下的塞納河,從靛青到鈷藍
《星》:世界各地天文臺的穹頂,拼接成星座圖案
《塵》:顯微鏡下的藍閃蝶鱗片,像散落的星屑
最后一面墻留白,只貼了張便簽:【正在拍攝中】
開幕當天,賀峻霖戴著口罩混在人群里。當參觀者走到空白墻前時,展廳燈光突然暗下,投影儀開始播放一段視頻——
是顏書視角的巴黎生活碎片:晨光中的咖啡杯,舊書攤上的法語詩集,公寓窗臺上的小番茄苗......最后鏡頭轉向拍攝者,賀峻霖睡眼惺忪地對著鏡頭說:"顏老師,今天能申請休假嗎?"
視頻結束,燈光重新亮起。觀眾們發(fā)現(xiàn)空白墻上多了一幅照片:兩只交握的手,一只手腕戴著藍寶石手鏈,另一只握著相機快門線。
標題是:《B-612星球的重力》。
角落里,賀峻霖正悄悄把一枚新的藍袖扣別在顏書襯衫袖口。這次的設計很特別——寶石內部封著一小片真正的藍閃蝶翅膀。
"這樣無論拍多遠的地方,"他低聲說,"都能帶著一點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