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紗簾在木地板上織出菱形光斑時，白遜已經(jīng)煮好了第三壺茉莉香片。蒸騰的水霧漫過白獅青年淡金色的鬃毛，將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暈染得格外柔和。他轉(zhuǎn)動著肌肉虬結(jié)的肩膀，將溫好的茶盞依次擺在藤編托盤里。

二樓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緊接著是瓷器碎裂的清脆聲響。白遜豎起的獅耳顫動兩下，毛茸茸的尾巴無奈地掃過流理臺邊緣。

"白刃！說過多少次別在走廊練飛鏢！"他提高嗓音的瞬間，樓上傳來小獸人慌亂的腳步聲。白遜低頭看著自己剛擦拭干凈的前爪，認(rèn)命地摘下繡著青竹的圍裙。經(jīng)過客廳時，整面照片墻都在晨曦里泛著柔光，最中央的合影里，三顆毛茸茸的腦袋擠在櫻花樹下——那時白蕭還沒學(xué)會收起虎爪拍照，相框邊緣還留著幾道陳年的抓痕。

白遜踏上旋轉(zhuǎn)樓梯時，正撞見自家大哥叼著梳子從房里晃出來。白虎青年銀白相間的毛發(fā)亂得像被臺風(fēng)刮過，尾巴尖上還粘著片枯葉，顯然是昨夜又溜去后山打盹了。看見弟弟端著茶盤，白蕭立刻豎起耳朵湊過來，脖頸間的黑曜石吊墜隨著動作叮當(dāng)作響。

"今天有核桃酥嗎？"白蕭的鼻尖幾乎要拱到茶壺嘴上，胡須沾了水珠也渾然不覺。白遜用尾巴卷住他的腰往后帶，這個動作他做了十年，熟練得如同呼吸。

"先去把白刃打碎的青瓷碗收拾了。"白遜的爪墊拍在兄長背上，觸感比看上去柔軟許多。白虎青年哼哼唧唧地轉(zhuǎn)身，蓬松的尾巴掃過弟弟的膝蓋，忽然頓住了。

白遜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發(fā)現(xiàn)浴袍領(lǐng)口滑開了一寸，露出鎖骨下方暗紅的勒痕。那是上周搬運(yùn)古籍時被麻繩磨出的傷，本該早就痊愈的。

"怎么還留著印子？"白蕭的聲音突然變得沉悶，他伸出爪子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讓白遜想起二十年前那個不敢觸碰新生弟弟的笨拙少年。那時剛化形的白遜躺在育嬰箱里，渾身纏著繃帶，而白蕭每天蹲在玻璃罩外，把鼻尖抵得發(fā)紅。

"早就不疼了。"白遜攏好衣襟，茶香在兩人之間氤氳成霧。白蕭的尾巴突然重重拍在地板上，震得樓梯口的銅鈴叮咚作響。

"躺下。"白虎青年齜了齜牙，尖耳向后壓成飛機(jī)狀，"我給你按按。"

白遜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兄長拽進(jìn)了茶室。竹簾濾過的光線里，白虎的銀發(fā)泛著珍珠般的光澤，他手忙腳亂地翻出艾草精油，瓶瓶罐罐在榻榻米上滾作一團(tuán)。白遜望著兄長繃緊的后背，忽然想起十五歲那年暴雨夜，白蕭也是這樣固執(zhí)地?fù)踉诼┯甑拈w樓窗前，渾身濕透卻死活不肯讓弟弟們靠近。

當(dāng)微涼的藥油滴在后頸時，白遜不由自主抖了抖耳朵。白蕭的虎爪比他記憶中寬厚許多，卻仍帶著少年時笨拙的力度，從肩胛骨到腰際的推按毫無章法。精油順著脊柱滑落，在白色獅毛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輕點(diǎn)..."白遜悶哼一聲，爪尖扣緊了坐墊。身后傳來白蕭慌亂的吸氣聲，接著是尾巴掃過地面的沙沙響動。白遜不用回頭都能想象兄長此刻的表情——抿著嘴唇，眉頭皺成毛球，左耳不自覺地抽搐，那是他緊張時的習(xí)慣。

溫?zé)岬氖终仆蝗粨嵘虾箢i的舊傷，那里有處不明顯的凸起，是十二歲替白蕭擋下墜物留下的。白蕭的指腹在此處反復(fù)打轉(zhuǎn)，力道輕得像觸碰初化的雪。白遜的尾巴尖微微蜷起，聽見身后傳來低語："那時候你說不疼。"

茶案上的沙漏悄悄翻轉(zhuǎn)，茉莉香片早已涼透。白遜數(shù)到第七十三次出錯的穴位按壓時，突然感覺肩頭一沉。白虎青年的下巴抵在他頸窩，溫?zé)岬暮粑鬟^耳際："我總夢見那個育嬰箱。"

白遜的瞳孔在陰影中微微收縮。二十年前的記憶碎片突然涌來：消毒水的氣味，監(jiān)護(hù)儀規(guī)律的滴答聲，還有玻璃罩外那雙琥珀色眼睛，眨一下就會落下水珠。

"你當(dāng)時那么小。"白蕭的爪子虛虛環(huán)住弟弟的肩膀，像是怕碰碎什么似的，"現(xiàn)在卻..."

白遜轉(zhuǎn)身時，兄長的手還懸在半空。晨光勾勒出白虎青年眼角的細(xì)紋，那些他總以為是笑紋的褶皺里，此刻盛滿了他不熟悉的情緒。白遜忽然意識到，這是成年后他們第一次平視彼此——原來兄長的個頭比他矮了半掌。

"要試試我的手法嗎？"白遜抓起精油瓶晃了晃，金瞳里漾起笑意。白蕭的耳朵立刻支棱起來，尾巴卻誠實(shí)地往門口縮："我突然想起白刃還沒吃早飯..."

獅尾卷住白蕭的腰身時，茶室外的銅鈴正被晨風(fēng)吹響。白刃躡手躡腳扒著門框，看見二哥的爪子按在大哥后腰，而素來張牙舞爪的白虎正把臉埋在坐墊里哀嚎："輕點(diǎn)！脊椎要斷了！"

白獅青年低笑時的震顫通過掌心傳來："剛才誰說自己是專業(yè)的？"他指尖稍一用力，白蕭的尾巴就炸成了雞毛撣子。庭院里的山雀撲棱棱飛起，掠過他們童年共筑的樹屋，那上面還留著三道歪扭的爪痕，是白蕭第一次學(xué)會刻字時留下的"遜"字。

當(dāng)白刃捧著新買的青瓷碗溜進(jìn)來時，正看見自家大哥癱在茶席上哼哼，二哥的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掃著他的小腿。晨光將他們的影子投在茶柜玻璃上，與幼時的剪影悄然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