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林秀英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往祠堂走。她穿了件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衫,衣角還沾著昨夜晾衣服時蹭上的泥點。風(fēng)從山那邊吹過來,帶著涼意,她縮了縮脖子,手卻一直揣在懷里,攥著那把鑰匙。
祠堂門虛掩著,她輕輕一推,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香火已經(jīng)熄了,殘燭滴著蠟,凝成一片暗紅。屋子里黑黢黢的,只有幾縷晨光從窗格子漏進(jìn)來,照在那些整齊排列的牌位上。她緩步走進(jìn)去,腳步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她沿著兩邊的牌位慢慢走,手指輕輕劃過木框,灰塵撲簌簌地落。她認(rèn)得這些名字,從小聽多了。林家祖宗的名字都刻得工整,墨色黑亮。她走到最里頭,那里空了一格,原本應(yīng)該放著母親的牌位。她蹲下身,四下摸了摸,終于在角落里找到一個被布裹著的木牌。她打開布,手指一顫,差點拿不穩(wěn)。
那是母親的牌位,上面刻著名字,卻被人用刀刮去了幾個字。背面還有一行小字:“外姓不得入宗?!?/p>
她的眼眶一下就紅了。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喘不過氣來。她記得母親臨死前拉著她的手,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可終究沒說出來。那時候她太小,不懂,只記得母親的眼神,像有什么東西壓在心口,沉甸甸的。
“你媽連祠堂都進(jìn)不了,你還想飛上枝頭?”
門外傳來聲音,尖銳刺耳。林婉如和林志強(qiáng)站在門口,臉上帶著笑。林婉如穿著新買的碎花裙,頭發(fā)卷過,涂著口紅,像是特意打扮過。她往前走了兩步,站到林秀英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以為你真是這個家的人?你不過是個外人,一個保姆!”
林秀英低頭看著懷里的牌位,輕輕撫摸著母親的名字。她沒抬頭,只是淡淡地說:“至少我靠自己考上大學(xué),不像你,靠爹吃軟飯?!?/p>
林婉如臉色一沉,剛要開口,林志強(qiáng)卻突然說了一句:“媽的牌位……不該放在這?!?/p>
林秀英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他站在那兒,低著頭,眼神有些閃躲,像是不愿意看她,又像是不敢看她。
林婉如皺眉:“志強(qiáng),你在說什么?”
林志強(qiáng)沒說話,只是站在原地,不動。
林秀英緩緩站起身,把母親的牌位小心放進(jìn)懷里。她看著林婉如,目光冷得像冰:“你們以為我會怕?我偏要去省城。”
林婉如冷笑:“你真以為你能走出去?你知道村里人怎么看你嗎?一個保姆也想上大學(xué),做夢!”
“那就讓他們做夢去吧?!绷中阌⒄f完,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
林婉如咬牙:“你走??!走了就別回來!看看你媽能不能保佑你!”
林秀英的腳步頓了一下,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不用保佑我,我自己也能活得很好?!?/p>
她跨出門檻,陽光灑在臉上,暖洋洋的。她深吸一口氣,往前走,腳步比來時穩(wěn)了許多。
祠堂里,林婉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猛地抓起桌上的一根香,狠狠摔在地上:“你等著,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林志強(qiáng)站在原地,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地上碎裂的香灰,眼神復(fù)雜。
……
林秀英回到家里,屋里沒人。她走進(jìn)房間,把母親的牌位放在桌上,輕輕擦去上面的灰塵。她看著那行字,低聲說:“這一世,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p>
她走到床邊,打開枕頭,拿出那張紙條。紙條上寫著:“你媽死前說過,秀英不能進(jìn)林家的祠堂。你要是敢?guī)退?,我就把你媽的牌位扔了?!?/p>
她冷笑一聲,把紙條撕成兩半,扔進(jìn)爐灶里?;鹈缣蝮轮埰?,很快燒成了灰。
……
午飯后,林秀英坐在院子里洗衣服。水盆里泡泡浮著,陽光照在她手上,泛起一層金邊。她低頭搓著衣角,忽然聽見有人說話。
“秀英姐?!?/p>
她抬頭一看,是村長家的兒子,叫李明。他手里拿著一封信,遞給她:“這是你省城大學(xué)寄來的?!?/p>
她接過信,拆開,里面是一封正式的通知書,還有一張助學(xué)金申請表。她仔細(xì)看了看,確認(rèn)無誤后,才把信收好。
李明看著她,欲言又止:“秀英姐,你真要去省城?”
林秀英點點頭:“嗯。”
“那你家……”
“我家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彼Z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李明沒再問,只是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了。
林秀英坐在那兒,看著手中的通知書,心里卻異常平靜。她知道,這一走,可能再也回不來了。但她也知道,這一世,她不能再被這些人困住了。
她站起身,把衣服擰干,掛在繩子上。風(fēng)吹過來,衣角輕輕搖晃。她抬頭看了看天,陽光明媚,沒有一絲陰云。
她喃喃自語:“這一世,我要為自己活?!?/p>
[未完待續(xù)]林秀英走出祠堂,陽光落在臉上,比她預(yù)想的還要刺眼。她瞇了瞇眼,深吸一口氣,空氣中還殘留著昨夜雨水的濕氣,混雜著泥土和青石板的味道。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再也不是那個忍氣吞聲、任人擺布的林秀英了。
回到家里,屋內(nèi)空無一人。父親一早去了鎮(zhèn)上,林婉如和林志強(qiáng)也不知去向。廚房灶臺上放著半鍋冷粥,她沒理會,徑直走進(jìn)自己的房間。
母親的牌位被她輕輕放在桌上,指尖拂過那道被刮花的名字。她從抽屜里翻出一塊舊布,小心地將牌位包好,放進(jìn)木箱最底層。然后,她從枕頭下取出那張通知書,仔細(xì)疊好,塞進(jìn)貼身衣袋。
她要走了。
不是逃離,而是出發(fā)。
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輕而急促。
林秀英警覺地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縫隙望去,是村長家的李明。
他穿著洗得干凈的白襯衫,手里拿著一封信,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抬手敲門。
林秀英打開門,李明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些說不清的東西,“秀英姐,這是省城大學(xué)寄來的?!?/p>
她接過信,拆開,是一封正式的通知書,還附帶一張助學(xué)金申請表。她低頭細(xì)看,確認(rèn)無誤后,才將紙張收好。
“謝謝?!彼p聲道。
李明看著她,欲言又止,“你真要去?”
林秀英點頭,“嗯?!?/p>
“那你……”他頓了頓,“你知道村里人怎么說你嗎?他們說你一個保姆,還想飛上枝頭當(dāng)鳳凰,做夢?!?/p>
林秀英笑了,笑得平靜又堅定,“那就讓他們做夢去吧?!?/p>
李明沒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林秀英站在門口,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她回頭看了眼空蕩蕩的屋子,心里沒有一絲留戀。
她轉(zhuǎn)身回房,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小包袱,里面是幾件換洗衣服和一點干糧。她把包袱系緊,背上肩頭,走到院子里。
風(fēng)起了,吹動晾在繩上的衣服,也吹動她的心。
她知道,這一走,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但她也知道,這一世,她不能再被這些人困住了。
她邁步走出院子,腳步比來時更加堅定。
村口的老槐樹下,一輛破舊的三輪車已經(jīng)等在那里,是昨天答應(yīng)送她去縣里的老王頭。
她走過去,老王頭沖她點點頭,“上車吧?!?/p>
林秀英上了車,回頭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八年的村子。
晨霧散了,陽光灑滿田野,遠(yuǎn)處青山起伏,仿佛在等她走向更遠(yuǎn)的地方。
車子發(fā)動,顛簸著向前駛?cè)ァ?/p>
她閉上眼,低聲呢喃:“這一世,我要為自己活?!?/p>
風(fēng)從耳邊掠過,帶著希望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