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淵的簫聲還在耳邊回蕩,像無數(shù)根冰針扎進(jìn)靈脈。念塵咬著牙,將涌到喉頭的血咽回去,竹劍在掌心嗡嗡作響,青色靈力順著手臂蔓延,在周身織成一道薄薄的光盾。
“就憑你這點修為,也敢說要我死?” 墨淵懸浮在半空,黑袍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清玄當(dāng)年都留不住我,你覺得你能?”
“留不住你,也要撕下你一塊肉!” 念塵足尖點地,身形如陀螺般旋轉(zhuǎn)起來,竹劍帶起層層疊疊的劍影,像青崖山巔的雪浪,朝著墨淵卷去。這是他融合了師父教的基礎(chǔ)劍法與自身感悟創(chuàng)的“青崖雪”,劍勢凌厲,卻藏著守護(hù)的柔和——就像師父當(dāng)年擋在他身前的樣子。
墨淵冷笑一聲,黑簫橫掃,一道黑氣化作巨蟒,張開血盆大口迎向劍影?!芭椤钡囊宦暰揄?,劍影與蟒身碰撞,靈力炸開,震得周圍的火焰都矮了半截。念塵被氣浪掀飛,重重撞在斷墻上,喉頭又是一甜,這次沒忍住,血濺在素色的衣襟上,像極了藥圃里新開的紅梅。
“念塵!”
不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聲慌亂的呼喊。念塵抬頭,只見阿玄不知何時又跑了回來,正蹲在街角的陰影里,雙手死死捂著耳朵,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他,琉璃色的眸子里滿是無措,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沒跑遠(yuǎn)。念塵心頭一松,隨即又揪緊——這傻子,明知道危險,卻還在附近打轉(zhuǎn)。
“分心可是會死的。” 墨淵的聲音帶著惡意的笑,黑簫再次舉起,簫聲變得更加尖銳,直刺念塵的識海。
念塵只覺頭痛欲裂,眼前陣陣發(fā)黑,靈力都開始紊亂。他知道不能倒下,阿玄還在看著他,就像當(dāng)年他看著師父一樣。他猛地咬破舌尖,劇痛讓他清醒了幾分,左手飛快地掐了個訣,指尖凝聚起一點金光——是青崖秘錄陣法的簡化版,雖不能凈化邪祟,卻能短暫屏蔽精神攻擊。
金光散開,簫聲的威力果然減弱了些。念塵趁機(jī)翻身躍起,竹劍直指墨淵的眉心:“有本事別玩這些陰的!”
“對付你,何須用真本事?” 墨淵側(cè)身避開,黑袍一揮,數(shù)道黑氣如箭般射向街角的阿玄,“倒是他,或許能讓我想起些‘好’日子?!?/p>
念塵瞳孔驟縮,想也沒想就沖過去擋在阿玄身前??蛇@次黑氣太多,他只擋下了大半,還是有一道擦著他的胳膊,射向阿玄的肩膀。
“小心!” 念塵嘶吼著,卻來不及了。
就在黑氣即將碰到阿玄的瞬間,阿玄像是被什么東西刺激到,忽然抓起身邊一塊石頭,閉著眼睛砸了過去。他的動作毫無章法,甚至沒看目標(biāo),可那石頭卻不偏不倚,正好撞在黑氣上。
“噗”的一聲,黑氣被砸散了。
阿玄自己也愣住了,睜開眼,看著手里的石頭,又看看念塵,眼神茫然:“我……我好像做過這個?”
念塵也是一愣。他忽然想起,小時候在青崖山,他練劍時總愛走神,師父扔石子提醒他的樣子——也是這樣,隨手一拋,石子總能精準(zhǔn)地落在他腳邊。
是潛意識。念塵心頭滾燙,師父就算忘了一切,護(hù)著他的本能,還刻在骨子里。
“不知死活!” 墨淵被激怒了,親自提著黑簫沖了過來,簫身纏繞著濃郁的黑氣,顯然是動了殺心。
念塵將阿玄往身后一推:“跑!往東邊跑,別回頭!”
阿玄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又看看沖過來的墨淵,嘴唇哆嗦著,卻沒動:“我……我跑了,你怎么辦?”
“別管我!” 念塵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眶卻紅了,“記住,往東邊跑,那里有座山,山上有竹屋,有凝露草……你會想起的!”
他故意提起青崖山的東西,哪怕只有一絲可能,他也想讓師父抓住點什么。
阿玄似乎被“凝露草”三個字觸動了,眼神恍惚了一下,像是想起了院角那盆會“出汗”的草。他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往東邊跑,跑幾步還回頭看一眼,直到被街角的拐角擋住了身影。
“分心的代價,可是很大的?!?墨淵的聲音就在耳邊。
念塵猛地回頭,黑簫已近在咫尺。他倉促間舉劍去擋,“鐺”的一聲,竹劍被震得脫手飛出,重重插在不遠(yuǎn)處的泥土里。墨淵的簫尖抵住他的胸口,冰冷的觸感透過衣襟傳來,帶著致命的邪氣。
“結(jié)束了。” 墨淵的眼神里滿是殘忍的笑意。
就在這時,東邊忽然傳來一陣極淡的草木清香,像是有無數(shù)露珠同時碎裂。念塵和墨淵同時一愣——那是凝露草的氣息,而且很濃,濃得像是有一片藥圃都在散發(fā)靈氣。
是阿玄!他難道找到了什么?
墨淵的注意力被吸引,簫尖微微一松。念塵抓住這瞬間的機(jī)會,左手成拳,凝聚起全身剩余的靈力,狠狠砸在墨淵的胸口。
“噗!” 墨淵沒想到他還能反擊,被打得后退數(shù)步,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低頭看了看胸口,那里竟被砸出一片淡淡的金光,正在灼燒他的黑氣。
“青崖秘錄的力量……” 墨淵又驚又怒,看向東邊的眼神變得陰鷙,“那傻子竟能引動靈氣?”
他知道再耗下去討不到好,尤其是那草木清香越來越濃,像是在凈化他的邪力。他怨毒地瞪了念塵一眼:“算你運氣好。但下次,我會連他一起,挫骨揚灰!”
說完,他化作一道黑氣,消失在夜色里。
簫聲停了,黑衣人也跟著散去。鎮(zhèn)西頭只剩下燃燒的廢墟和念塵沉重的喘息聲。
他踉蹌著走到插著竹劍的地方,將劍拔出來,劍身已有些彎曲,卻依舊握著溫潤。他抬頭望向東邊,那里的草木清香還在,像一道溫柔的指引。
他循著香氣,一步步往東走。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在鎮(zhèn)子?xùn)|邊的一片荒地里,看到了阿玄。
阿玄蹲在地上,正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撫摸著一株野草。那草葉片上沾著露珠,正是凝露草——不知何時,念塵從青崖山帶來的幼苗,被他偷偷種在了這里。此刻,那株凝露草正散發(fā)著淡淡的銀光,周圍的泥土里,竟還冒出了幾株赤血藤的嫩芽。
“它們……好像認(rèn)識我?!?阿玄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他,眼神里沒了恐懼,只剩下純粹的茫然和一絲親近,“摸它們的時候,頭不疼了?!?/p>
念塵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看著那片小小的藥圃,眼眶忽然濕了。師父忘了一切,卻還記得怎么呵護(hù)這些靈草;忘了他是誰,卻記得這些草能讓他安心。
“嗯,它們認(rèn)識你?!?念塵聲音沙啞,“你以前,種了很多很多這樣的草?!?/p>
阿玄沒說話,只是低頭繼續(xù)撫摸凝露草的葉片,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稀世珍寶。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荒地里的靈草散發(fā)著微光,像一片小小的星空。
念塵知道,師父沒有恢復(fù)記憶,或許永遠(yuǎn)也不會恢復(fù)了。但這又如何呢?
他記得就好。
他記得師父的劍,記得師父的藥圃,記得師父擋在他身前的樣子。他會守著這個叫“阿玄”的白衣人,守著這片意外長出的藥圃,像守護(hù)青崖山一樣,守護(hù)這份帶著草木清香的、笨拙的羈絆。
竹劍靠在兩人中間,劍身上的血跡在月光下泛著暗紅,卻掩不住那份溫潤的光。遠(yuǎn)處的云溪鎮(zhèn)還在燃燒,可這里的風(fēng),卻帶著青崖山的氣息,溫柔得像一個不會醒來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