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剛爬上梧桐樹梢,張婉就攥著兩片銀杏葉站在樹下了。一片是江辭新寄來的,邊緣帶著淺褐色的秋意;另一片是她自己在A市公園撿的,比家鄉(xiāng)的葉子小一圈,葉脈卻格外清晰。
“要等多久呀?”吳語彤背著書包跑過來,雙馬尾掃過張婉的胳膊,“你都在這蹲了三天了,那個三年級的哥哥會來嗎?”
張婉把兩片葉子夾在數(shù)學課本里壓平,抬頭往教學樓望:“會來的,他昨天說今天可能會早一點。”
話音剛落,就看見三年級的隊伍從操場經過。張婉踮著腳尖找,果然在后排看到了楊鑫唯——他今天沒低著頭,而是望著操場邊的宣傳欄,陽光落在他側臉,比平時亮了些。
“我看到他了!”張婉拽著吳雨彤的袖子小聲喊,心跳像揣了只小兔子。
課間操解散后,她沒再像前幾天那樣追去三年級教室,而是把銀杏葉塞進校服口袋,去操場邊的沙池撿了顆最圓的鵝卵石。李老師說,今天下午有“大帶小”活動,三年級的同學會來帶一年級的小朋友做游戲,這是她特意問來的消息。
下午的陽光暖融融的,一年級的教室被搬空了桌椅,三年級的同學排著隊走進來,楊鑫唯站在最后一個,眼神有點無措,像被風吹到陌生地方的葉子。
“現(xiàn)在請哥哥姐姐們選一個小搭檔吧!”李老師拍著手笑。
吳雨彤被一個扎高馬尾的姐姐牽走了,張婉攥著鵝卵石站在原地,看著楊鑫唯被幾個女生圍著問東問西,急得手心冒汗。直到所有人都選好了搭檔,他才慢吞吞地走過來,聲音比蚊子還輕:“你、你沒人選嗎?”
“我在等你呀!”張婉把鵝卵石遞給他,“這個給你,是我在沙池撿的,很圓對不對?”
他愣了一下,接過石頭攥在手心,指尖蹭過石頭表面的細沙,忽然笑了——那是張婉第一次見他笑,嘴角彎成小小的月牙,比銀杏葉的弧度還好看。
“我們去做什么?”他問。
“去梧桐樹下吧!”張婉拉著他的衣角往教室外跑,像拖著一片終于愿意隨風動的葉子。
樹下的落葉被打掃得干干凈凈,張婉掏出那片家鄉(xiāng)的銀杏葉:“這個送你,昨天你沒拿走。”又指著撿來的本地銀杏葉,“這個我們可以一起夾在書里,等明年秋天就變成標本啦?!?/p>
楊鑫唯把鵝卵石塞進褲兜,接過葉子認真看了看:“你們家鄉(xiāng)的葉子,比這里的大。”
“因為老巷的銀杏樹很老啦,像爺爺一樣?!睆埻駬炱鹌嗤┤~對比,“你看梧桐葉像手掌,銀杏葉像扇子,都很好看對不對?”
他沒說話,卻把銀杏葉小心翼翼地夾進了自己的筆記本——那是個封面磨掉皮的本子,張婉瞥見第一頁寫著“楊鑫唯”三個字,旁邊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小太陽。
“你喜歡畫畫嗎?”她好奇地問。
“不喜歡?!彼⒖谭裾J,卻把筆記本往身后藏了藏。
張婉想起十六歲時,他空間里偷偷發(fā)過的速寫,畫的全是梧桐樹葉,每張下面都寫著日期。她沒戳破,只是指著樹坑說:“我們把鵝卵石埋在這里吧,就當是秘密基地的記號?!?/p>
兩個小身影蹲在樹坑旁,用樹枝挖了個小坑,把鵝卵石埋進去,上面蓋了層梧桐葉。楊鑫唯忽然說:“我奶奶病了,這幾天總遲到,是因為要給她熬藥?!?/p>
張婉的心跳慢了半拍。十六歲的記憶里,他從沒提過奶奶生病的事,只說奶奶是唯一疼他的人。
“我媽媽會熬粥,她說生病的人喝粥最好?!彼J真地說,“下次我?guī)棠套龅哪瞎巷灲o你,你可以拿給奶奶吃?!?/p>
楊鑫唯的眼睛亮了亮,像被點燃的小燈籠:“真的嗎?”
“真的!”張婉伸出小拇指,“我們拉鉤,我?guī)瞎巷灒銕ЧP記本給我看,好不好?”
他猶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小拇指勾住她的。他的指尖有點涼,卻很用力,像怕這個約定會被風吹走。
夕陽西下時,楊鑫唯把銀杏葉標本還給張婉,上面多了行小字:“明天下午,梧桐樹下。”字跡比他的名字工整些,末尾還畫了個小小的銀杏葉。
張婉把標本夾進語文書,看著他背著書包往校門口走,這次他沒再踢石子,腳步輕快了些,像揣著顆會發(fā)光的鵝卵石。
回家的路上,她給媽媽打電話,聲音甜得發(fā)膩:“媽媽,明天我們做南瓜餅好不好?要做三個,我要帶兩個給朋友!”
電話那頭傳來媽媽的笑聲,張婉摸著語文書里的銀杏葉,忽然覺得A市的秋天和老巷的很像——都有會講故事的葉子,有藏不住的秘密,還有慢慢長出暖意的約定。
第二天清晨,張婉的書包里躺著兩塊用油紙包好的南瓜餅,旁邊壓著片新?lián)斓你y杏葉。她站在梧桐樹下,看著三年級的教室窗戶,覺得今天的陽光格外軟,像被南瓜餅的甜味泡過一樣。
她知道,那行“明天下午”不是結束,是個溫柔的開始——就像銀杏葉總要熬過冬天才能發(fā)芽,有些孤單也需要慢慢曬曬太陽,才會長出勇氣,把心里的話說給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