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韜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懸了很久，才終于按下通話鍵。聽筒里傳來“嘟…嘟…”的忙音，每一聲都像敲在他緊繃的神經(jīng)上。

“喂？”蒲熠星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背景里隱約有翻書的沙沙聲，“這個點打電話，是不是又被論文逼瘋了？”

郭文韜沒接他的玩笑，只是低聲說：“剛收到系里的郵件，下個月的青年學者論壇，我的發(fā)言被調到下午最后一場了?！?/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他們都清楚，這種論壇的黃金時段是上午，下午最后一場往往意味著聽眾寥寥，甚至可能被安排在最小的會議廳。而他原本的時間，是上午的中心會場。

“誰干的？”蒲熠星的聲音冷了下來。

“沒說原因，只說是‘議程調整’?！惫捻w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匆匆走過的學生，“但我早上碰到系主任，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p>

那種眼神里有惋惜，有猶豫，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警告。郭文韜不用想也知道，多半和那些流傳的風言風語有關。學術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點閑言碎語足夠傳到任何角落，包括決定資源分配的人耳朵里。

“狗屁調整?！逼鸯谛堑土R了一句，“我這邊也差不多。上周申請的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評審意見回來了，說‘研究團隊穩(wěn)定性存疑’，我明明把合作名單附在后面了，都是常年搭檔的人?！?/p>

郭文韜的心沉了沉。“研究團隊穩(wěn)定性”——這話說得隱晦，卻像根針，精準地刺向那些關于他和蒲熠星的傳聞。仿佛他們的關系，已經(jīng)被默認為“影響研究”的不穩(wěn)定因素。

“可能就是巧合?！惫捻w下意識地說，語氣連自己都覺得沒底氣。

“巧合？”蒲熠星笑了一聲，帶著點自嘲，“那你說，為什么昨天我去圖書館借那本絕版的量子力學論文集，管理員說被人預約到下個月了，結果下午就看見你系里那個張教授拿著在看？他研究的方向跟量子力學八竿子打不著?！?/p>

那本論文集，蒲熠星上周才跟郭文韜提過，說對他們正在合作的一個模型很重要。

空氣仿佛凝固了。郭文韜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沉重而無力。那些原本以為可以忽略的風言風語，已經(jīng)像無形的手，開始撥弄他們的學術之路。

?

壓力像潮水，不會只在一個地方?jīng)坝俊?/p>

郭文韜在食堂吃飯時，聽到鄰桌的研究生在討論“校草”話題。原本嘻嘻哈哈的聊天，提到他時忽然變了調。

“郭師兄是挺厲害的，就是……”一個女生欲言又止，“聽說他跟南大那個蒲熠星……”

“別瞎說！”另一個男生打斷她，卻壓低了聲音，“這種事不能亂說，影響不好。不過說真的，上次見他們一起在未名湖散步，確實挺親密的。”

“不是吧？那也太……”

后面的話越來越模糊，但那些驚嘆、鄙夷、好奇的語氣，像細小的冰碴，落在郭文韜的手背上，涼得刺骨。他沒胃口再吃，端著餐盤起身時，正好對上那桌人的目光。他們像被燙到一樣迅速移開視線，卻又忍不住偷偷瞟他，臉上帶著異樣的神色。

他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食堂。

回到宿舍，他把自己摔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fā)呆。手機屏幕亮著，是蒲熠星發(fā)來的消息：“剛跟合作的實驗室聯(lián)系了，他們說可以先借我們那本論文集用一周，我明天寄給你?！?/p>

郭文韜看著那條消息，忽然覺得很累。他知道蒲熠星在努力維持常態(tài)，努力把那些干擾擋在外面，可他自己卻像被抽走了力氣，連假裝不在乎都做不到。

他回了條消息：“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蒲熠星的電話幾乎是立刻打了過來。

“你在胡說什么？”蒲熠星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急切，“什么叫你給我添麻煩？那些人自己閑得沒事干，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可是你的基金……”

“基金沒了可以再申請，論文集借不到可以找別的資料?！逼鸯谛谴驍嗨?，語氣堅定，“郭文韜，我們沒做錯任何事。學術上我們是搭檔，私下里我們是……是彼此重要的人，這有什么問題？”

“彼此重要的人”——這幾個字像溫水，慢慢淌過郭文韜緊繃的神經(jīng)。他想起胡同咖啡館里蒲熠星認真的眼神，想起南大校園里兩人牽過的手，想起無數(shù)個深夜視頻里的陪伴。那些真實的溫暖，難道不比那些虛無的流言更重要？

“我知道了?！惫捻w的聲音輕了些，卻沉穩(wěn)了許多，“論文集不用寄了，我下周去南京拿。順便，跟你討論一下論壇發(fā)言的調整方案?！?/p>

電話那頭的蒲熠星似乎松了口氣，語氣也輕快起來：“好啊，正好帶你去吃新發(fā)現(xiàn)的一家湯包店，湯汁絕了?！?/p>

“別又像上次那樣，辣得我半夜喝水。”

“這次不辣，甜口的，專門給你這種北方人準備的?！?/p>

掛了電話，郭文韜躺在床上，嘴角慢慢有了點弧度。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

壓力依然存在，像窗外的夜色一樣濃重。但至少此刻，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電話那頭的聲音，那些共同規(guī)劃的未來，像一盞燈，在黑暗里亮著，讓他有勇氣暫時不去想那些紛紛擾擾。

他拿出電腦，點開被擱置的論壇發(fā)言稿。既然時間被調整了，那就把內容做得更扎實些。用成果說話，總比空口辯解有力。

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起來，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宿舍里回蕩。他想，等下周見到蒲熠星，要跟他好好說說這個調整方案，還要……再牽一次手，像在南大湖邊那樣，不用顧忌任何人的目光。

只是那時的他還不知道，有些壓力不會隨著努力而消散，只會像滾雪球一樣，越積越大，直到某天，壓得人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