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叫頭遍時,沈硯已經在空間里忙了半個時辰。
生菜的葉片上還掛著晨露,嫩得能掐出水來;小白菜亭亭玉立,翠色欲滴;最讓人驚喜的是蘿卜,扒開表層黑土,能看到半截白玉似的根莖,帶著清冽的土腥氣。她估摸著再過兩日,就能第一批采摘了。
將新翻的地塊撒上黃瓜種子,沈硯直起身捶了捶腰。木屋檐下掛著的臘肉泛著琥珀色的油光,是前日宰殺的空間豬后腿,用鹽和香料腌了兩天,風一吹滿是醇厚的肉香。這些都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容不得半點差池。
剛走出空間,就聽見巷口傳來喧嘩。不是劉氏那種尖利的叫罵,而是夾雜著拐杖搗地的篤篤聲,還有幾個蒼老的嗓音在爭執(zhí)。沈硯心里咯噔一下,走到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看 —— 劉氏居然搬來了族里的三老太爺。
三老太爺是沈家族中輩分最高的長輩,平日里最講究臉面,此刻正被劉氏扶著,拄著根龍頭拐杖,一臉威嚴地站在巷口。沈家族里幾個沾親帶故的漢子跟在后面,個個面無表情,一看就是來施壓的。
“就是她!” 劉氏指著沈硯的破屋,聲音帶著哭腔,“三老太爺您可得為我做主??!這丫頭不知得了什么野路子,不僅頂撞長輩,還污蔑我給她下毒害她!我們沈家的臉都要被她丟盡了!”
三老太爺往門上啐了口痰,拐杖重重一搗:“沈硯那丫頭呢?叫她滾出來!”
沈硯皺眉。劉氏這步棋夠毒,搬出族老壓人,就是算準了她孤女一個,在族規(guī)面前毫無反抗之力。她轉身從床底拖出個落滿灰塵的木箱 —— 這是原主父親留下的唯一念想,昨天收拾屋子時才找出來。
箱子沒上鎖,掀開時揚起一陣嗆人的灰。里面只有幾件舊衣,還有個用油布包著的賬本。沈硯指尖撫過賬本封面,牛皮紙已經泛黃發(fā)脆,這是她最后的底牌了。
木門 “吱呀” 開了,沈硯站在門內,青布裙衫洗得發(fā)白,卻襯得身姿愈發(fā)挺拔。她沒像原主那樣屈膝行禮,只淡淡福了福身:“三老太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放肆!” 旁邊一個精瘦漢子喝罵,“見了族老竟敢不跪?”
沈硯抬眼掃過他 —— 是二房的沈老四,出了名的趨炎附勢,以前常來沈家蹭吃蹭喝。她沒理他,只看向三老太爺:“我爹在世時,常說沈家最重規(guī)矩??梢?guī)矩也分是非曲直,不知三老太爺今日帶這么多人來,是要講哪門子規(guī)矩?”
三老太爺被噎了一下,拐杖又搗得地面響:“你娘說你目無尊長,私藏外男財物,還敢污蔑長輩下毒!沈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今日我便要按族規(guī)處置你!”
“污蔑?” 沈硯冷笑一聲,側身讓開門口,“不妨請各位進來說話。地上那攤湯藥漬還沒清干凈,要不要請懂行的看看,到底是不是補藥?”
劉氏臉色一白,慌忙拉住三老太爺:“爹!您別聽她胡扯!這丫頭不知從哪學的妖術,就會顛倒黑白!”
“我是不是顛倒黑白,街坊鄰居都看著呢?!?沈硯揚高了聲音,目光掃過圍過來的鄰居,“前日劉氏送來的湯藥,潑在地上能起白泡,氣味刺鼻。張婆婆當時就在場,各位也都聞見過,這難道也是我編造的?”
張婆婆被眾人目光一聚,縮了縮脖子還是鼓起勇氣道:“是…… 是有股怪味,不像正經藥材?!?/p>
幾個鄰居也跟著點頭,七嘴八舌地說起劉氏平日里的刻薄。三老太爺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他雖偏心劉氏,卻也在乎族中名聲,當著這么多外人的面,若是真查出什么齷齪,沈家臉面上確實不好看。
“住口!” 劉氏急得跳腳,“你們這群窮酸街坊,收了這丫頭什么好處,竟幫她編排我?”
“我可沒什么好處給大家?!?沈硯從屋里端出個陶盤,里面碼著幾片切得勻薄的臘肉,油光锃亮,肉香順著風飄出去,引得周圍人都吸了吸鼻子,“倒是老夫人賞的這點肉,昨天分了些給張婆婆。三老太爺要是不信,不妨嘗嘗?”
她特意將 “老夫人” 三個字咬得清晰,果然見三老太爺眼皮跳了跳。劉氏卷走沈家財產的事,族里多少有些耳聞,只是礙于臉面沒深究。此刻見沈硯拿出這般好肉,再聯(lián)想到她前日的細鹽,倒真信了幾分有貴人相助的說法。
“你少拿什么老夫人壓我!” 劉氏色厲內荏地喊道,“就算有貴人又如何?你爹臨終前說了,你的婚事由我做主!那張賣身契……”
“賣身契?” 沈硯猛地提高聲音,目光如刀刮過劉氏,“我爹何時說過要賣我?倒是我這里有本賬冊,記著去年冬天你偷偷運走庫房里二十石糧食,還有我娘留下的那對金鐲子,不知三老太爺要不要過目?”
她將賬本從油布里抽出來,泛黃的紙頁在晨光下格外刺眼。原主父親是個細心人,每筆進出都記得清清楚楚,最后幾頁還沾著暗紅的痕跡,像是咳血時濺上的。
劉氏的臉瞬間血色盡褪,撲上來就要搶:“你個小賤人!哪來的假賬冊污蔑我!”
沈硯早有防備,側身避開,將賬本舉到三老太爺面前:“三老太爺是族中長輩,該認得我爹的筆跡。這里記著去年臘月十六,劉氏借口給娘家送年禮,從庫房運走二十石新米,賬目上卻寫著‘損耗’。還有這對金鐲子,是我娘的嫁妝,正月里被她拿去當了,換了銀子給沈瑤打了副銀鐲子,這些都有賬可查?!?/p>
三老太爺接過賬本,老花鏡往鼻梁上推了推,手指劃過那些熟悉的字跡,臉色越來越難看。沈家族人最恨敗家子,劉氏卷走家產已是犯了眾怒,如今又被翻出私吞嫁妝、偷盜糧食的實證,簡直是打他的臉。
“劉氏!” 三老太爺猛地合上賬本,聲音氣得發(fā)顫,“這些事是不是真的?”
劉氏嚇得腿一軟,撲通跪在地上:“爹!不是的!是她偽造的!這丫頭想害我??!”
“偽造?” 沈硯冷笑,“賬本最后一頁有我爹的私印,三老太爺總該認得。再說街坊鄰居誰不知道,沈瑤那副銀鐲子是開春時新打的,當時你還四處炫耀,怎么如今倒不承認了?”
周圍鄰居紛紛附和,連沈家族里的幾個漢子也面露不虞。劉氏偷眼看向三老太爺鐵青的臉,知道這次是栽了,哭得更兇了,卻再也沒人信她。
三老太爺重重嘆了口氣,拐杖指著劉氏:“你…… 你太讓我失望了!沈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他轉向沈硯,語氣緩和了些,“硯丫頭,是族里對不住你,讓你受委屈了?!?/p>
“三老太爺言重了。” 沈硯適時收斂了鋒芒,垂下眼道,“我爹在世時最敬您,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只是那張賣身契,還請三老太爺做主,讓她交出來。”
“這是自然?!?三老太爺瞪向劉氏,“還不快把那東西拿出來燒了!”
劉氏不敢違抗,哭哭啼啼地從懷里掏出張皺巴巴的紙,正是那張賣身契。沈硯上前一步,親手接過,看清楚上面的指印確實是原主的,眼神冷了冷,劃了根火柴點燃。
火苗舔舐著粗糙的紙頁,將那些屈辱的字跡化為灰燼。沈硯看著紙灰被風吹散,心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 原主的債,她終于還了第一筆。
“還有你卷走的家產,” 三老太爺繼續(xù)道,“限你三日內交回一半,否則就別怪族規(guī)無情,將你趕出沈家!”
劉氏哭天搶地,卻只能連連應下。三老太爺又訓誡了幾句,帶著族人灰溜溜地走了,連看都沒看癱在地上的劉氏一眼。
鄰居們看沈硯的眼神徹底變了,有敬佩,有同情,更多的是解氣。張婆婆走上前,拉著她的手抹眼淚:“好孩子,總算熬出頭了。”
沈硯笑了笑,心里卻清楚,這只是暫時的安寧。劉氏絕不會甘心交出財產,接下來的日子怕是更不平靜。她轉身回屋,從空間里拿出一小袋紅糖塞給張婆婆:“您拿去泡水喝,補補身子?!?/p>
張婆婆推辭不過,千恩萬謝地走了。沈硯關上門,靠在門板上長長舒了口氣。剛才對峙時看似從容,實則手心全是汗。她翻開賬本,后面幾頁果然記著劉氏轉移財產的明細,連藏銀子的地方都標得清清楚楚 —— 原主父親怕是早有防備,可惜沒能用上。
正看著,門外傳來沈瑤的聲音,帶著哭腔:“妹妹,你開門,我有話跟你說?!?/p>
沈硯皺眉,打開門見沈瑤站在門口,眼睛紅腫,手里還提著個籃子:“妹妹,以前是我不對,你別跟我計較。這是娘讓我送來的雞蛋,給你補身子?!?/p>
沈硯看著籃子里那幾個沾著雞屎的雞蛋,心里冷笑。這對母女倒是會唱雙簧,剛被收拾就來裝可憐。她沒接籃子:“有話就說,不必裝模作樣?!?/p>
沈瑤咬著唇,眼淚掉得更兇了:“妹妹,我知道你恨我們,可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啊。娘說了,只要你肯勸三老太爺收回成命,她就把庫房鑰匙還給你,以后家里的事都聽你的。”
“庫房鑰匙?” 沈硯挑眉,“她肯這么大方?”
“是真的!” 沈瑤連忙道,“娘說以前是她糊涂,以后一定好好待你。妹妹,你就原諒我們吧?!?/p>
沈硯看著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算計,心里已然明白。劉氏定是想先穩(wěn)住她,等風頭過了再另做打算。她淡淡道:“鑰匙可以給我,但我爹留下的那些糧種,還有賬上記著的藥材,必須一樣不少地還回來?!?/p>
那些糧種是原主父親半生心血培育的改良稻種,賬冊上特意標注了 “重中之重”,想必是極為珍貴的。沈硯來自農科院,比誰都清楚好種子的價值。
沈瑤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她會提這個,支支吾吾道:“那些…… 那些可能早就用了,我回去問問娘……”
“不是問問,是必須還回來?!?沈硯打斷她,“三日之內,東西到齊,我就去跟三老太爺說情。否則,賬本上的其他賬目,我不介意再請族老們看看?!?/p>
沈瑤臉色發(fā)白,不敢再多說,提著籃子匆匆走了。沈硯看著她的背影,眼神冷冽。想跟她玩心眼,劉氏和沈瑤還嫩了點。
她轉身進了空間,走到活水河旁。河水清澈見底,能看見水底圓潤的鵝卵石。沈硯掬起一捧水,冰涼的觸感讓她更加清醒。劉氏手里的糧種和藥材,她勢在必得 —— 那不僅是原主父親的心血,更是她未來發(fā)展的重要資本。
接下來的兩天,沈硯一邊打理空間里的作物,一邊留意著沈家的動靜。張婆婆偶爾過來通風報信,說劉氏把自己關在屋里摔東西,沈瑤則四處托人打聽糧種的下落,看樣子是真急了。
第三日清晨,沈硯剛摘下一筐新鮮生菜,就見沈瑤領著兩個伙計,推著輛板車來了。車上裝著幾個麻袋,還有個小木箱。
“妹妹,東西都給你帶來了?!?沈瑤臉上堆著笑,眼底卻滿是不甘,“糧種和藥材都在這兒,你點點?!?/p>
沈硯打開麻袋,里面果然是飽滿的稻種,顆粒均勻,色澤金黃,一看就是精心挑選過的。小木箱里裝著各種藥材,雖不算頂級,卻也都是干貨,沒有以次充好。她點點頭:“可以了?!?/p>
“那你答應去跟三老太爺說情……”
“我會去的。” 沈硯打斷她,“但你們要是再敢耍花樣,后果自負。”
沈瑤不敢多言,領著伙計匆匆走了。沈硯看著板車上的東西,心里終于踏實了些。她將糧種和藥材收進空間,又把那筐生菜裝好,往王嬸的雜貨鋪走去。
剛到巷口,就看見王嬸在門口張望,見了她眼睛一亮:“硯丫頭,你可來了!昨天你送來的那點臘肉,街坊嘗了都說好,還有人來預定呢!”
沈硯笑著把生菜遞過去:“今天先拿些生菜試試,您看怎么賣合適?”
王嬸看著筐里鮮嫩的生菜,綠油油的招人喜歡,當即道:“這么好的菜,至少能賣十五文一斤。”
“太多了?!?沈硯搖搖頭,“就十文吧,讓街坊們都能吃得起。”
王嬸知道她心善,也不再推辭,忙著招呼伙計擺菜。沈硯幫著整理好,正準備回去,就聽見有人喊她:“這位姑娘請留步?!?/p>
沈硯回頭,見是個穿著青布長衫的年輕書生,眉目清秀,眼神卻很銳利。她不認得這人,疑惑道:“公子有事?”
“在下是聚福樓的賬房,姓周?!?書生拱手道,“剛才看見姑娘的生菜,品相極佳,不知是從何處進的貨?我們聚福樓想長期收購?!?/p>
聚福樓是永安城最大的酒樓,沈硯倒是聽說過。她心里一動,這倒是個不錯的銷路。但她不想暴露空間的秘密,便笑道:“是鄉(xiāng)下親戚種的,產量不多,怕是供應不了聚福樓?!?/p>
周賬房卻不肯放棄:“姑娘可以先帶些樣品去酒樓看看,我們掌柜的很重視食材品質,若是真如這生菜一般,價錢好說?!?/p>
沈硯想了想,點頭道:“也好,我晚些時候送些樣品過去?!?/p>
周賬房喜出望外,留下地址便走了。王嬸湊過來說:“硯丫頭,聚福樓可是個好去處,要是能跟他們搭上關系,你以后就不愁銷路了?!?/p>
沈硯笑了笑,心里確實有些期待。她看了看天色,轉身往家走 —— 空間里的蘿卜和小白菜也該收了,正好帶些去聚福樓試試。
回到破屋,沈硯立刻進了空間。夕陽的金輝灑在黑土地上,蘿卜纓子翠綠挺拔,小白菜郁郁蔥蔥,一派豐收的景象。她拿起小鏟子,小心翼翼地把蘿卜挖出來,白玉般的根莖帶著泥土的芬芳,看著就讓人歡喜。
沈硯挑選了些品相最好的蘿卜、白菜和生菜,裝了滿滿一籃子。
夜色漸濃,沈硯提著籃子往聚福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