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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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陽光,被“云頂天闕”巨大的防眩光玻璃過濾成一片柔和的金紗,均勻地鋪滿近千平米的客廳??諘?,冰冷,秩序井然。意大利黑金花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倒映著線條冷硬的現(xiàn)代家具和幾件價值不菲卻毫無溫度的抽象藝術(shù)品。空氣里彌漫著頂級清潔劑的淡香和中央空調(diào)恒定送出的微涼氣流,安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跳的回響。張澤禹盤腿坐在客廳中央那塊巨大的、價值不菲但質(zhì)地冰冷的手工波斯地毯上,膝上攤開著新劇的厚厚劇本。他穿著舒適的淺灰色家居服,沐浴在陽光里,像一幅精心構(gòu)圖的靜物畫,與這奢華卻毫無人氣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膝蓋上的傷處傳來一陣陣綿密的酸痛,像有無數(shù)根細小的針在扎。他放下劇本,輕輕揉了揉左膝外側(cè)那片被紗布包裹的地方。藥膏的清涼感早已褪去,只留下傷處本身的悶痛。他想起昨晚電梯里那道沉甸甸的目光,還有那份被簽下的、帶著冰冷賠償條款的補充協(xié)議。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劇本邊緣,一絲極淡的、雨后雪松的清冽氣息,如同被驚擾的薄霧,悄然從他頸后逸散出來,混入這片過分潔凈的空氣里,帶來一絲微弱的活氣。
就在這時,公寓門鎖傳來一陣極其不和諧的、噼里啪啦的電子按鍵聲,粗暴地打破了這片寂靜。緊接著是“嘀嘀嘀——密碼錯誤”的機械女聲提示,一遍又一遍,鍥而不舍,透著股不管不顧的莽撞勁兒。
張澤禹微微蹙眉,抬頭看向玄關(guān)方向。家政團隊有嚴格的工作時間和出入權(quán)限,這個點,會是誰?
門鎖解鎖的電子音終于響起,伴隨著一聲夸張的“哇靠!終于對了!張極你這密碼設(shè)得跟摩斯密碼似的!” 門被大力推開,一個極其醒目的身影裹挾著外面世界的喧囂氣息,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來人穿著一身騷氣十足的亮紫色絲絨休閑西裝,內(nèi)搭花里胡哨的涂鴉T恤,脖子上掛著幾串叮當作響的銀鏈子,頭發(fā)抓得蓬松有型,幾縷挑染的藍紫色發(fā)絲張揚地垂在額前。他身形高挑,動作帶著一股自來熟的張揚,臉上架著一副遮住了半張臉的墨鏡,露出的下半張臉線條精致,唇角天生微微上翹,帶著一種玩世不恭的笑意。正是蕭家那個以“不務(wù)正業(yè)”和“八卦小王子”聞名圈內(nèi)的少爺——蕭仲楓。
蕭仲楓一腳踏進玄關(guān),甩掉腳上那雙限量版潮牌運動鞋,動作隨意得像進自家門。他摘下墨鏡,露出一雙極其漂亮的桃花眼,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和興奮。然而,當他那雙掃描儀似的眼睛掃過玄關(guān)處那雙擺放整齊的、屬于張極的锃亮定制皮鞋,再落到地毯上那雙明顯小一號、風格簡約的米白色家居拖鞋時,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桃花眼瞪得溜圓,嘴巴微張,足以塞進一個雞蛋。他像是被按了暫停鍵,維持著一個極其滑稽的、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的姿勢,足足有三秒鐘。
“臥……槽?!” 一個短促而極具爆發(fā)力的驚嘆詞終于從他嘴里蹦了出來,尾音拖得老長,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他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猛地從玄關(guān)的拖鞋掃射到客廳中央——當看到坐在陽光里、手里還拿著劇本、明顯處于放松狀態(tài)的張澤禹時,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從震驚變成了某種發(fā)現(xiàn)了驚天八卦的狂喜,眼睛里迸發(fā)出堪比聚光燈的灼熱光芒!
“張澤禹?!”蕭仲楓的聲音陡然拔高八度,帶著一種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的激動,完全無視了這巨大空間里冰冷凝滯的氣氛,“你怎么在這兒?!”
他一邊咋咋呼呼地喊著,一邊像陣風一樣卷進客廳,目標明確地直奔張澤禹。眼睛卻像雷達一樣,飛速地掃視著客廳的每一個角落:茶幾上那杯喝了一半、還冒著微弱熱氣的清茶,旁邊放著一本攤開的財經(jīng)雜志。沙發(fā)扶手上隨意搭著的一條深灰色羊絨薄毯,地毯上那個印著可愛卡通圖案的保溫杯……每一個細節(jié)都像是投入油鍋的火星,讓蕭仲楓眼底的光芒越來越亮。
“同居?!”他猛地停在張澤禹面前,居高臨下,桃花眼因為興奮而亮得驚人,嘴里像機關(guān)槍一樣突突突,“真同居了?!臥槽!張極那冰塊臉真把你弄家里來了?!什么時候開始的?多久了?快跟我說說!外面?zhèn)鞯糜斜亲佑醒鄣奈疫€不信呢!居然是真的?!你們倆……那什么了沒?”最后幾個字壓低了聲音,帶著赤裸裸的、擠眉弄眼的八卦意味,身體還往前湊了湊。
張澤禹被他這一連串連珠炮似的發(fā)問和毫不掩飾的探究目光弄得有點懵。他下意識地往后挪了挪,試圖拉開一點距離,膝蓋的酸痛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牽扯得更加明顯。他看著蕭仲楓那張寫滿“快給我爆料”的興奮臉龐,心里那點因為傷處和協(xié)議帶來的煩悶感,竟奇異地被沖淡了一些,甚至覺得對方這種毫不掩飾的八卦勁兒……有點好笑?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一道冰冷得足以凍結(jié)空氣的聲音,如同從西伯利亞冰原吹來的寒風,驟然在客廳另一端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蕭、仲、楓?!?/p>
三個字,低沉,緩慢,如同冰錐砸在花崗巖上,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沉甸甸的寒意。
客廳的溫度仿佛瞬間驟降了十度。
蕭仲楓那興奮得如同開屏孔雀般的身影猛地一僵,脖子像是生了銹的機器,極其僵硬地、一格一格地轉(zhuǎn)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西翼主臥的房門不知何時無聲地打開了。張極站在門口,身形挺拔如松柏,一身深灰色的居家服也無法削弱他周身那股與生俱來的、如同亙古冰川般的冷冽氣場。他沒有走過來,只是站在那里,一只手隨意地插在褲袋里,深邃的冰藍色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精準地鎖定在蕭仲楓身上。那張英俊絕倫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薄唇緊抿,下頜線的輪廓冷硬得像刀鋒劈鑿而成。陽光落在他身上,卻仿佛被那冷硬的氣場吸收,只投下一片令人窒息的陰影。
空氣里,那股原本就無處不在的冷冽冰川信息素,如同受到了挑釁的兇獸,驟然變得狂暴而極具壓迫感!冰冷、厚重、帶著絕對統(tǒng)治意志的氣息如同實質(zhì)的寒潮,瞬間席卷了整個客廳!茶幾上那杯清茶似乎都停止了冒熱氣。
蕭仲楓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臉上那興奮八卦的笑容僵在臉上,然后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迅速干癟下去,只剩下一點尷尬的抽搐。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感覺自己像是被頂級掠食者盯上的可憐小動物。那股強大的信息素威壓讓他這個Alpha都感到一陣心悸。
“呃……張、張哥……”蕭仲楓的聲音有點發(fā)虛,剛才的咋咋呼呼消失得無影無蹤,努力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那什么……我來……我來找你聊聊城西那塊地皮……嗯對!地皮!”他飛快地給自己找了個蹩腳的理由,眼神卻心虛地瞟向旁邊地毯上的張澤禹。
張澤禹清晰地看到張極的目光從蕭仲楓那張心虛的臉上,極其緩慢地移開,掃過茶幾上那本屬于他的財經(jīng)雜志,又掃過地毯上那個卡通保溫杯,最后落在蕭仲楓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手指上。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濃得化不開,像在無聲地宣判:再多說一句廢話,后果自負。
“地皮的事,”張極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無波,聽不出喜怒,卻字字如冰珠砸落,“去書房談?!彼麄?cè)身讓開了主臥門口的位置,目光卻沒有離開蕭仲楓,那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zhì)的手,扼住了蕭少爺八卦的喉嚨。
“哎!好嘞好嘞!”蕭仲楓如蒙大赦,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再也不敢看張澤禹一眼,夾著尾巴,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幾乎是貼著墻根,一溜煙地鉆進了張極的主臥書房。那扇厚重的實木門在他身后迅速合攏,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輕響,將內(nèi)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客廳里瞬間恢復(fù)了死寂。那股狂暴的冰川信息素如同潮水般緩緩?fù)巳?,只留下劫后余生的空曠感。陽光依舊鋪滿地毯,空氣中的塵埃在光柱里緩慢沉浮。
張澤禹維持著盤腿坐在地毯上的姿勢,劇本還攤在膝頭。他眨了眨眼,目光從那扇緊閉的書房門上收回,落回自己面前空無一物的地毯上。
一絲極輕的笑聲,毫無預(yù)兆地從他喉嚨里溢了出來。先是低低的、壓抑的,隨即像解開了什么封印,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難以抑制。他微微低下頭,肩膀因為忍笑而輕輕抖動起來。
太……有趣了。
那個在圈內(nèi)以八卦和混不吝著稱的蕭家少爺,在張極面前,簡直像老鼠見了貓。張極甚至不需要動手,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讓那只聒噪的“花孔雀”瞬間噤若寒蟬,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一幕,像一出荒誕又生動的默劇。蕭仲楓那從進門時的震驚狂喜,到發(fā)現(xiàn)“實錘”的興奮,再到被張極死亡凝視時的瞬間僵直和狼狽逃竄……每一個表情變化都充滿了戲劇張力。而張極那冰山臉下隱隱透出的不耐和警告,更是精準得像教科書。
張澤禹越想越覺得好笑,唇角抑制不住地高高揚起。他抬起頭,望向書房緊閉的門。隔著一扇厚重的實木門,他幾乎能想象出蕭仲楓此刻在張極那冰冷目光注視下,是如何坐立不安、抓耳撓腮,又不敢再放肆的模樣。
這個蕭仲楓……似乎是個意外闖入的變數(shù)?一個可以打破這冰冷契約空間里凝固空氣的……樂子?
他拿起膝上的劇本,指尖無意識地捻著紙張,眼底的笑意還未完全褪去,帶著一絲玩味和探究。剛才蕭仲楓那掃描儀似的目光,在他和張極的物品之間來回逡巡,試圖挖掘“同居實錘”的八卦勁兒,雖然莽撞,卻莫名地……鮮活。這種鮮活,是這所冰冷豪宅里極度稀缺的東西。
也許……下次見到這位蕭少爺,可以稍微……配合一下?看看張極那張冰山臉會不會有更多的精彩表情?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張澤禹唇角的笑意就更深了幾分。他重新低下頭,目光落在劇本上,心思卻早已飄向了那扇緊閉的書房門后。膝蓋上的酸痛似乎也在這短暫的笑意里,變得不那么難以忍受了。
書房厚重的門板隔絕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絕了客廳里殘留的那一絲清冽的雪松氣息。張極靠坐在巨大的紫檀木書桌后,冰藍色的眼眸如同凍住的極地海洋,平靜無波,卻深不見底。他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敲擊著,發(fā)出規(guī)律而低沉的輕響。剛才客廳里蕭仲楓那聒噪的八卦和張澤禹最后那忍俊不禁的低笑聲,如同無形的回音,在他耳邊盤旋不散。
蕭仲楓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鵪鶉,縮在對面的真皮沙發(fā)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神飄忽不定,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他小心翼翼地覷著張極的臉色,大氣都不敢喘,哪里還敢提什么城西地皮。
張極的目光掃過蕭仲楓那副慫樣,敲擊桌面的指尖微微停頓了一瞬。冰封的眼底深處,一絲極其細微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波動,如同深海里被投入一顆微塵,轉(zhuǎn)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