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練成了蘇新皓生活里雷打不動的一項日程。
每天清晨六點,天剛蒙蒙亮,操場上總會準時出現(xiàn)兩個身影。朱志鑫依舊話少,態(tài)度算不上溫和,教動作時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謹,錯了會直接指出來,語氣算不上好,但至少沒再像最初那樣帶著刺。
蘇新皓從一開始的抗拒、緊張,慢慢變得習(xí)慣。他發(fā)現(xiàn)朱志鑫在教籃球這件事上,意外地有耐心。雖然嘴上不說,但會默默觀察他的動作,在他卡殼的時候,總能用最簡潔的話點出問題所在。
比如他投籃總是偏筐,朱志鑫就拿著球站在他身后,用手輕輕調(diào)整他的手肘角度:“抬高點,發(fā)力點在手腕,不是胳膊甩?!?/p>
溫?zé)岬臍庀⒎鬟^耳畔,蘇新皓的耳朵瞬間就紅了,連帶著呼吸都亂了半拍,投籃自然更不準了。
朱志鑫察覺到他的僵硬,皺了皺眉,松開手后退一步,語氣恢復(fù)了平時的冷淡:“自己練,找感覺?!?/p>
蘇新皓低著頭,心臟“怦怦”跳得厲害,半天沒敢抬頭看他。
這樣的晨練持續(xù)了一周,蘇新皓的進步肉眼可見。至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運球運著就掉,傳球也能勉強找到隊友的位置了。
這天早上練完投籃,朱志鑫看了眼時間,說:“今天下午放學(xué)后加練,戰(zhàn)術(shù)配合?!?/p>
蘇新皓愣了一下:“戰(zhàn)術(shù)配合?可是……我還不太懂。”
“不懂就學(xué)。”朱志鑫把球扔給他,“聯(lián)賽下個月開始,隊里每個人都得跟上節(jié)奏?!?/p>
蘇新皓接住球,點了點頭。他知道聯(lián)賽對籃球隊有多重要,尤其是對朱志鑫和張極他們這些主力來說,幾乎是整個高中生涯最重要的比賽之一。他不想拖后腿,哪怕心里還是有點怵朱志鑫。
下午放學(xué)后,籃球隊的人基本都到齊了。體育老師簡單講了下戰(zhàn)術(shù),就讓大家分組練習(xí)。
朱志鑫和張極自然是一組,他們倆的配合默契得像是一個人,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圖,傳球、跑位、上籃,行云流水,看得人眼花繚亂。
蘇新皓被分到了鄧佳鑫那組,還有穆祉丞和張峻豪。鄧佳鑫性格好,耐心地帶著他跑位,告訴他什么時候該擋拆,什么時候該切入。
“別緊張,就按早上練的來?!编嚰仰涡χ膭钏澳氵M步很快了。”
蘇新皓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努力跟上節(jié)奏。
左航和另外幾個隊員在另一塊場地練習(xí)。他打球風(fēng)格很猛,帶著股沖勁,投籃也準,就是有時候太急躁。打了一會兒,他覺得熱,脫下外套隨手往旁邊一扔,正好扔到了鄧佳鑫腳邊。
鄧佳鑫彎腰撿起來,遞給路過的左航:“你的外套?!?/p>
手指不經(jīng)意間碰到了一起,左航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臉色幾不可查地變了變,然后迅速低下頭,蹲在地上開始系鞋帶。
又是這樣。
蘇新皓看得稀奇,捅了捅旁邊的穆祉丞:“左航他……很喜歡系鞋帶嗎?”
穆祉丞也撓了撓頭:“不知道啊,最近總這樣,尤其是在……”他話沒說完,看了眼鄧佳鑫的方向,又把話咽了回去,“可能就是單純的強迫癥吧?!?/p>
鄧佳鑫看著蹲在地上跟鞋帶較勁的左航,無奈地笑了笑,沒說話,轉(zhuǎn)身繼續(xù)帶蘇新皓練習(xí)。
左航系了半天鞋帶,直到鄧佳鑫的身影走遠了,才慢慢站起來,臉上沒什么表情,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張峻豪湊過來:“航哥,你這鞋帶系得能繞地球一圈了吧?”
左航瞪了他一眼:“滾蛋,練你的球去?!?/p>
張峻豪撇撇嘴,沒再說話。
練習(xí)進行到一半,蘇新皓在一次切入時,不小心被對方隊員絆了一下,腳腕崴了一下,疼得他瞬間倒吸一口涼氣,冷汗都冒出來了。
“沒事吧?”鄧佳鑫趕緊跑過來扶他。
“好像……崴到了?!碧K新皓皺著眉,試著動了動腳,鉆心的疼。
“讓開?!?/p>
一個冷硬的聲音插了進來,朱志鑫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撥開鄧佳鑫,蹲下身,不由分說地握住了蘇新皓的腳踝。
他的手很暖,力道卻不輕,手指在腳踝處輕輕按了按。
“疼嗎?”
“嗯……有點?!碧K新皓被他按得疼,忍不住哼唧了一聲,下意識地想縮回腳,卻被朱志鑫按住了。
“別動?!敝熘决蔚穆曇舻统粒瑤е环N安撫的意味,“只是輕微扭傷,沒傷到骨頭。”
他從自己的包里翻出一瓶噴霧,對著蘇新皓的腳踝噴了幾下,然后用手輕輕按摩著,動作算不上溫柔,但意外地讓人安心。
周圍的人都安靜了下來,連體育老師都沒說話,只是遠遠地看著。誰都知道朱志鑫脾氣不好,尤其不喜歡跟人有肢體接觸,現(xiàn)在居然蹲在這里給蘇新皓處理傷口,實在有點出人意料。
蘇新皓也僵住了,臉頰燙得厲害,連腳踝的疼都好像減輕了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朱志鑫掌心的溫度,還有他專注的眼神,那眼神里沒有了平時的冷漠和嘲諷,只有一種認真的關(guān)切。
“好了?!敝熘决嗡砷_手,站起身,“今天別練了,回去用冰敷一下?!?/p>
蘇新皓點點頭,小聲說了句“謝謝”。
“我送你回去吧?!编嚰仰畏鲋母觳?,“正好順路。”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蘇新皓不想麻煩他。
“讓他送你?!敝熘决未驍嗨Z氣不容置疑,“或者我送你?”
蘇新皓趕緊搖搖頭:“不用不用,鄧佳鑫送我就好,謝謝?!?/p>
朱志鑫沒再說什么,只是看著鄧佳鑫扶著蘇新皓一瘸一拐地離開,眼神暗了暗。
張極走過來,撞了撞他的胳膊:“行啊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心了?”
朱志鑫瞥了他一眼:“隊里的人受傷了,難道不管?”
“那可不一定。”張極挑眉,“以前誰受傷了你管過?頂多讓隊醫(yī)看看?!彼麥惤诵?,壓低聲音,“你是不是對蘇新皓有意思?。俊?/p>
朱志鑫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胡說什么?!?/p>
“我可沒胡說?!睆垬O笑得一臉曖昧,“你最近對他的關(guān)注有點過分了啊,又是晨練又是加練的,現(xiàn)在還親自給他處理傷口……”
“閉嘴?!敝熘决卫淅涞卮驍嗨D(zhuǎn)身走向球場,“繼續(xù)練?!?/p>
張極看著他的背影,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他總覺得朱志鑫對蘇新皓的態(tài)度很奇怪,說是欺負吧,又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在意;說是在意吧,又總是冷冰冰的。
這邊,鄧佳鑫扶著蘇新皓慢慢往校門口走。
“朱志鑫……好像也沒那么壞。”蘇新皓猶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今天朱志鑫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他真的覺得,這個人或許不是他想的那樣。
鄧佳鑫笑了笑:“他啊,就是嘴硬心軟。其實人不壞,就是從小被慣壞了,脾氣不太好。”
蘇新皓點點頭,沒再說話。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有點癢,有點暖。
走到校門口,鄧佳鑫看到左航站在不遠處,似乎在等什么人。他對蘇新皓說:“我去跟左航說句話,你等我一下?!?/p>
蘇新皓點點頭,靠在旁邊的墻上休息。
他看到鄧佳鑫走到左航面前,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左航的表情有點復(fù)雜,然后又低下頭,開始系鞋帶。鄧佳鑫無奈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了回來。
“他就這樣,別在意?!编嚰仰涡χ忉屃艘痪?,扶著蘇新皓繼續(xù)往前走。
蘇新皓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但也知道不該多問,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把蘇新皓送到家附近的路口,鄧佳鑫又叮囑了他幾句冰敷的注意事項,才轉(zhuǎn)身離開。
蘇新皓一瘸一拐地回到家,媽媽還沒回來。他按照鄧佳鑫說的,找了個冰袋敷在腳踝上,冰涼的感覺緩解了不少疼痛。
他坐在沙發(fā)上,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朱志鑫。想起他專注處理傷口的樣子,想起他雖然冷淡卻帶著關(guān)切的語氣,想起他扔給自己籃球時的樣子……
他好像,真的有點不一樣。
第二天早上,蘇新皓以為朱志鑫不會再來了,畢竟他腳崴了。沒想到六點整,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他接起來,聽到了朱志鑫的聲音:“腳怎么樣了?”
“好多了,謝謝?!碧K新皓愣了一下,趕緊回答。
“嗯。”朱志鑫頓了頓,“今天不用去操場了,我把今天要練的動作拍視頻發(fā)你微信上,你自己在家對著練,別亂動腳。”
“哦,好,謝謝你?!碧K新皓有點受寵若驚。
掛了電話沒多久,微信就收到了好友申請,備注是“朱志鑫”。蘇新皓猶豫了一下,通過了。
很快,朱志鑫發(fā)來幾個視頻,都是他自己拍的運球和傳球動作,角度很清晰,還配了文字說明,哪里該用力,哪里該注意。
蘇新皓看著視頻里朱志鑫認真的樣子,心里暖暖的。他回復(fù)了一句“收到了,謝謝”。
朱志鑫回了個“嗯”。
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字,但蘇新皓卻莫名覺得,他們之間那層冰冷的隔閡,好像消融了一點。
接下來的兩天,蘇新皓都在家養(yǎng)傷,朱志鑫每天都會準時發(fā)來視頻,偶爾還會問一句他的腳怎么樣了。蘇新皓也會把自己練習(xí)的視頻發(fā)給他看,朱志鑫會指出他的錯誤,雖然語氣還是硬邦邦的,但蘇新皓看得出來,他很認真。
周四的時候,蘇新皓的腳基本好了,能正常走路了。他給朱志鑫發(fā)微信:“我的腳沒事了,明天早上操場見?!?/p>
朱志鑫很快回復(fù):“好?!?/p>
周五清晨,蘇新皓再次出現(xiàn)在操場上,朱志鑫已經(jīng)在了。看到他走路正常,朱志鑫的眼神明顯松了一下,雖然很快就掩飾過去了,但蘇新皓還是捕捉到了。
“今天練投籃?!敝熘决伟亚蛉咏o他。
“好?!?/p>
蘇新皓拿起球,按照朱志鑫教的動作,慢慢調(diào)整姿勢,投籃?;@球劃過一道弧線,穩(wěn)穩(wěn)地進了籃筐。
“不錯?!敝熘决坞y得夸了一句。
蘇新皓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干凈又燦爛。
朱志鑫看著他的笑容,愣了一下,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陽光正好落在蘇新皓臉上,給他白皙的皮膚鍍上了一層金邊,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藏著星星。
原來,他笑起來是這個樣子的。
朱志鑫移開目光,耳根悄悄紅了,拿起一個球,用力投了出去:“繼續(xù)練。”
蘇新皓沒察覺到他的異樣,只是因為那句夸獎,練得更賣力了。
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在清晨的操場上回蕩,陽光越來越暖,將兩個少年的身影緊緊籠罩在一起。
朱志鑫不知道,自己這份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在意,已經(jīng)像一顆種子,悄悄在心里發(fā)了芽。而這份沉默的守護,也讓蘇新皓對他的印象,一點點改變著。
只是他們都沒發(fā)現(xiàn),場邊不遠處的樹后,有一雙眼睛,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眼神復(fù)雜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