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的最后一科結(jié)束鈴響，夏日的蟬鳴仿佛也跟著歡騰起來。林珩放下筆，看著寫得滿滿的答卷，心里出乎意料地平靜。

教室外，林燼已經(jīng)等在走廊的梧桐樹下。他手里拿著兩瓶冰鎮(zhèn)的橘子汽水，水珠正順著瓶身滑落，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

“哥?！绷昼褡哌^去，接過汽水。瓶身的涼意透過掌心，驅(qū)散了考場的悶熱。

林燼什么也沒問，只是輕輕碰了碰他的瓶：“辛苦了?！?/p>

回家的路上，林燼打開了所有的車窗。夏風灌進車內(nèi)，吹亂了兄弟倆的頭發(fā)，也吹散了這一學(xué)年的所有疲憊。

“暑假有什么特別想做的事嗎？”林燼在等紅燈時問道。

林珩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輕聲說：“就想和哥在一起?！?/p>

這句話說得自然，卻讓林燼握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他想起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林珩連與他對視都不敢。

晚飯后，兄弟倆一起整理了書房。林燼搬出一個紙箱，里面整齊地放著這一學(xué)年的點滴：林珩第一次及格的數(shù)學(xué)試卷、在櫻花樹下上課的照片、天文館的門票存根、還有那本寫滿批注的復(fù)習筆記。

“這些都要留著。”林燼小心地撫平一張照片的折角，“等你長大了，這些都是最珍貴的回憶?！?/p>

林珩拿起那張期中考試的試卷，上面鮮紅的“98分”旁，是林燼用紅筆寫下的“為你驕傲”。他記得那天晚上，哥哥第一次對他說：“考多少分都不重要，你永遠是我最重要的弟弟?！?/p>

“哥，”他輕聲問，“如果我以后不是最優(yōu)秀的學(xué)生，你還會...”

“你永遠是我最優(yōu)秀的弟弟?！绷譅a打斷他，眼神溫柔，“這與成績無關(guān)。”

夜深了，林珩卻毫無睡意。他推開哥哥的房門，發(fā)現(xiàn)林燼也還醒著，正對著電腦整理照片。

“來看這個?！绷譅a招手讓他過去。

屏幕上是一張掃描的老照片——年幼的兄弟倆在沙灘上堆城堡，父母在一旁微笑地看著他們。

“這是你六歲生日時拍的?！绷譅a輕聲說，“那天你非要堆一個最大的城堡，說長大了要當建筑師?！?/p>

林珩怔怔地看著照片上自己燦爛的笑容，那段被他刻意遺忘的記憶漸漸清晰。

“爸媽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們快樂?！绷譅a關(guān)上電腦，“這一年來，我終于明白了這個道理?！?/p>

暑假的第一個周末，林燼兌現(xiàn)了他的承諾，帶著林珩去看海。

清晨的海灘上，兄弟倆赤腳走在濕潤的沙灘上，身后留下兩串并排的腳印。海風帶著咸澀的氣息，朝陽把海面染成金色。

“哥，你還記得怎么堆沙堡嗎？”林珩突然問。

林燼笑了：“當然記得?！?/p>

他們像小時候那樣蹲在沙灘上，用塑料鏟子挖著沙，細心地筑起城墻。林燼還是像從前那樣認真，林珩卻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急躁。兄弟倆默契地配合著，直到一座精致的沙堡在朝陽下成型。

“比小時候堆得好。”林珩評價道。

“因為我們都在進步?！绷譅a望著海平面，聲音很輕，“不管是堆沙堡，還是做哥哥?！?/p>

海水漸漸漲潮，浪花一點點吞噬著他們的作品。林珩看著沙堡在海水中慢慢消散，忽然說：“就像這樣，不好的回憶總會褪去?！?/p>

林燼轉(zhuǎn)頭看他，弟弟的側(cè)臉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堅定。

回家的路上，林珩在車上睡著了。等他醒來時，發(fā)現(xiàn)車停在了母校的小學(xué)部門口。

“怎么來這里了？”他揉著眼睛問。

林燼指著校門口的那棵老槐樹：“看你刻的字還在?！?/p>

樹干上，歪歪扭扭地刻著“林燼、林珩永遠是好兄弟”。字跡已經(jīng)隨著樹木的生長變得模糊，但依然可以辨認。

“你那天因為我和別的同學(xué)玩，生氣跑了?！绷譅a回憶著，“我找到你時，你一邊哭一邊刻這些字?！?/p>

林珩伸手撫摸那些稚嫩的筆畫，忽然笑了：“那時候真傻。”

“不傻。”林燼輕聲說，“那是我們最真的感情。”

暑假過半時，林燼收到了省重點中學(xué)的任教邀請。晚飯時，他輕描淡寫地提起這件事，然后仔細觀察著林珩的反應(yīng)。

“你會去嗎？”林珩放下筷子。

“不會?！绷譅a回答得毫不猶豫，“我答應(yīng)過要陪你讀完高中?！?/p>

林珩沉默了一會兒，說：“哥，你應(yīng)該去的。那是很好的機會?！?/p>

“沒有什么比陪你成長更重要。”林燼盛了碗湯推到他面前，“而且，我也舍不得現(xiàn)在的學(xué)生們?！?/p>

那晚，林珩在書房找到了正在備課的哥哥。臺燈下，林燼的側(cè)臉顯得格外專注。

“哥，”他輕聲說，“謝謝你選擇留下。”

林燼抬頭，溫暖一笑：“謝謝你讓我想留下?！?/p>

八月的最后一個周末，兄弟倆一起整理了父母的遺物。這是他們第一次能夠平靜地面對這些承載著太多回憶的物品。

林燼找出一個精致的木盒，里面是父母的手寫信。最上面的一封，是母親病重時寫下的：

“親愛的燼兒、珩兒：媽媽要先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了。請你們一定要互相照顧，永遠記住——愛是理解，是包容，是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放棄彼此...”

信紙已經(jīng)泛黃，但字跡依然清晰。林珩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滑落，但這一次，不是出于悲傷，而是因為終于讀懂了這份跨越生死的囑托。

“我們都做到了?！绷譅a輕聲說，伸手擦去弟弟臉上的淚水。

開學(xué)前夜，林珩在書房整理新學(xué)期的課本。窗臺上的薄荷已經(jīng)長得十分茂盛，在夜風中輕輕搖曳。

林燼端來熱牛奶，看著弟弟認真包書皮的樣子，忽然說：“這一年來，你長大了很多?！?/p>

林珩抬起頭，燈光下的哥哥眼中含著欣慰的笑意。

“因為哥教會了我最重要的事——”他輕聲回答，“如何勇敢地成為自己?！?/p>

夜深了，萬家燈火漸次熄滅。但在林家的窗戶里，依然亮著溫暖的燈光。兄弟倆坐在窗邊，看著夜空中的星星，誰都沒有說話。

有些傷口或許永遠無法完全愈合，但它們已經(jīng)不再是生活的全部。在那些傷痕之上，新的希望正在生長，如同窗臺上的薄荷，頑強而翠綠。

長夜終將過去，而晨光中，他們終于學(xué)會了與過去和解，也終于找到了繼續(xù)前行的勇氣。

燼火余溫，終化春水；

珩玉微光，自成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