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的客廳,氣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凝重肅穆。
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半掩著,光線昏暗,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沈昭寧提著那只“功勛卓著”的LV包,剛踏進客廳,一股低氣壓便撲面而來。
她的目光迅速掃過全場,首先看到的,不是端坐主位面色不虞的爺爺,也不是一旁眼神陰冷得意的小叔沈屹川,而是那個她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賀沉舟。
他獨自坐在側(cè)面的單人沙發(fā)上,微微佝僂著背,雙手交握放在膝上,指尖用力得泛白。
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整個人的姿態(tài)都寫滿了局促、難堪和一種無聲的煎熬。
他怎么在這里?!
沈昭寧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胃里一陣翻攪。
所有的偽裝和強撐的堅強,在見到這個男人的瞬間,幾乎有崩塌的趨勢。
她聲音冰冷,帶著毫不掩飾的無奈和質(zhì)問,直接射向賀沉舟:
“誰讓你過來的?”
賀沉舟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他抬起頭,看向沈昭寧,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痛苦和無奈。
他張了張嘴,聲音干澀發(fā)緊,幾乎是咬著牙才擠出回答:“……小叔?!?/p>
沈昭寧的目光立刻如冰錐般射向坐在爺爺下首的沈屹川。
沈屹川此刻正慢條斯理地品著茶,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極度不適的冷笑。
見到沈昭寧看過來,他甚至還抬了抬眼皮,眼神里充滿了挑釁和“你能奈我何”的得意。
而正中央的主位上,沈家真正的掌權人——沈爺爺,正沉著臉坐在那里。
他年事已高,但目光依舊銳利,不怒自威。
他看了看臉色難看的孫女,又看了看如坐針氈的前孫女婿,最后目光落在明顯在挑事的小兒子身上,重重地嘆了口氣,先開了口,聲音蒼老卻帶著分量:
“寧寧來了。”他的目光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你和賀沉舟的事,我大體……都知道了?!?/p>
他的話語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向賀沉舟,帶著明顯的不悅和疏離:“賀沉舟,你怎么還有臉過來???”
這句話如同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在賀沉舟臉上。
他的頭垂得更低,肩膀微微塌陷下去,聲音卑微而艱澀:“對不起,沈老先生……我、我也是被小……被沈先生叫來的。”他甚至連“小叔”這個稱呼都不敢用了。
沈昭寧瞬間全都明白了。
沈屹川把她和賀沉舟這兩個剛剛離婚、關系尷尬至極的人強行湊到一起,又叫來了最重規(guī)矩、最要面子的爺爺,根本就不是為了講理!
他就是故意的!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讓她在爺爺面前難堪,讓賀沉舟無地自容,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報復她那一巴掌帶來的羞辱!
他甚至揚言要她跪下磕頭才肯原諒,現(xiàn)在這場景,不過是羞辱的前奏!
沈昭寧胸中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燒起來,幾乎要沖破胸膛。
她死死攥緊了手里的包帶,指甲掐進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爺爺在場,她不能再像在公司那樣動手。
她強壓下翻涌的情緒,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先回答了爺爺之前的問題,目光卻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釘在沈屹川身上:“爺爺怎么突然過來了?是為了給我主持公道,還是……”她刻意停頓了一下,意有所指,“來看某些人如何仗著輩分,演一場拙劣的戲碼?”
沈屹川被她看得臉色一沉,剛想發(fā)作,卻被沈爺爺一個眼神制止了。
客廳里的氣氛,頓時變得更加劍拔弩張,仿佛一點即燃。
賀沉舟的存在,就像一根刺,扎在每個人中間,讓這場家族內(nèi)部的沖突,變得更加復雜和難堪。
沈昭寧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眼前的沈屹川那張得意又陰險的臉變得無比可憎。她不能再讓賀沉舟留在這里承受這種無妄的羞辱,這對他不公平,也像是在反復凌遲她自己早已破碎的心。
她猛地轉(zhuǎn)身,一把抓住賀沉舟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拉著他就往客廳外沖:“這件事跟他沒有一點關系!讓他走!”
賀沉舟被她拽得一個踉蹌,手腕處傳來劇痛,但他沒有掙扎,只是任由她拉著,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灰敗和難堪。
“走?”沈屹川陰冷的聲音響起,他輕輕一揮手,守在客廳入口的兩個身材高大的保鏢立刻上前,如同兩座鐵塔般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吧蛘褜?,你當眾以下犯上,羞辱長輩,這事還沒完呢!想走?”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沈昭寧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充滿了惡意的快感,“先過來,跪下,給我磕頭道歉。否則,今天誰也別想走出這個門!”
“跪下磕頭?”沈昭寧像是聽到了極其荒謬的笑話,嗤笑一聲,猛地甩開賀沉舟的手,轉(zhuǎn)過身毫無畏懼地直視著沈屹川,聲音冰冷而銳利,“沈屹川,爺爺還坐在這里呢!你嘴巴給我放干凈點!沈家的規(guī)矩,什么時候輪到你來定義尊卑了?”
她的目光掃向主位上的沈爺爺。
沈爺爺臉色極其難看,重重地咳了一聲,一個威嚴的眼神掃向沈屹川,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屹川!坐下!像什么樣子!”
沈屹川對上父親的目光,不甘地咬了咬牙,但還是悻悻地坐回了沙發(fā)上,只是眼神依舊像毒蛇一樣盯著沈昭寧。
趁著這個間隙,沈昭寧猛地用力,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兩個保鏢。保鏢顧忌著老爺子的態(tài)度,沒敢真的用力阻攔,被她推得晃了一下。
沈昭寧看向僵在一旁、臉色慘白的賀沉舟,心臟像是被針扎一樣刺痛。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聲音帶著一種疲憊卻堅決的歉意:“你走吧。賀沉舟,今天的事,算我對不起你,打擾你現(xiàn)在的生活了。很抱歉?!?/p>
賀沉舟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曾經(jīng)是他妻子、此刻卻為他解圍的女人,眼眶瞬間紅了。
他用力地搖頭,聲音哽咽:“沒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謝謝,謝謝你……還愿意幫我?!?/p>
他的目光越過沈昭寧,似乎看到了門外不遠處停著一輛熟悉的車,一個清瘦的身影正擔憂地朝里面張望。
他像是下定了決心,深深地看了沈昭寧最后一眼,仿佛要將她的樣子刻在心里。
“……再見?!?/p>
說完這兩個字,他不再猶豫,猛地轉(zhuǎn)身,幾乎是逃離般,大步奔向門外,奔向了那個等待他的男人——凌喻。
看著賀沉舟毫不猶豫奔向另一個人的背影,沈昭寧感覺自己的傷疤被沈屹川用最殘忍的方式,血淋淋地、體無完膚地當眾揭開,甚至還被撒上了鹽。
痛到了極致,反而生出一種破罐破摔的瘋狂和冷靜。
她緩緩轉(zhuǎn)過身,重新走回客廳中央。臉上的脆弱和悲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和平靜。
“小叔,”她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客廳里,“你覺得我這個小輩,特別好欺負,是嗎?”
她不等沈屹川回答,徑直走到沈爺爺面前,蹲下身,語氣放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爺爺,這里的事,我和小叔會‘處理’好的。您累了,先讓傭人扶您回房休息,好嗎?”
沈爺爺看著孫女那雙異常平靜卻深不見底的眼睛,又看了看明顯不肯罷休的小兒子,疲憊地嘆了口氣。
兒女債,兒女孽。他終究是老了,管不動了。他揮了揮手,在兩個傭人的攙扶下,緩緩離開了客廳。
現(xiàn)在,客廳里只剩下沈昭寧和沈屹川兩個人,以及角落里如同背景板般的保鏢。
空氣仿佛凝固了,彌漫著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沈屹川看著沈昭寧打發(fā)走老爺子,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怎么?現(xiàn)在知道怕了?想求饒?晚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沈昭寧并沒有看他,而是緩緩走向一旁的果盤。
果盤里放著幾個紅彤彤的蘋果和一把小巧鋒利的水果刀。
沈昭寧伸出纖細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拿起了那把水果刀。
冰冷的金屬在她指尖反射出一點寒芒。
她轉(zhuǎn)過身,握著那把小巧卻足夠鋒利的水果刀,一步步走向沈屹川。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所有的情緒都被抽干,只剩下一種極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小叔,”她在他面前站定,舉起手中的水果刀,刀尖并非對著他,而是對著自己心臟的位置,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帶著千斤的重量,每一個字都砸得沈屹川頭皮發(fā)麻,“掀人家的傷疤……很好玩,是嗎?”
她的極端,她的決絕,是沈家任何人都未曾真正見識過的。
她不是在威脅,那眼神分明在說——如果你覺得好玩,我不介意讓這傷疤,變得更徹底,更慘烈一點。
用我的血,來為你這變態(tài)的樂趣,添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沈屹川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他猛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瞳孔驟縮,第一次在這個他一直認為驕縱卻沒什么真正威脅的侄女臉上,看到了近乎毀滅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