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一月一日

蘇府的烏木鎏金馬車穩(wěn)穩(wěn)行在積雪初融的街面上，車壁內(nèi)側(cè)鋪著厚厚的云錦軟墊，角落的暖爐燃著沉香，將晨間的寒氣隔絕在外。

若璃斜倚在軟榻上，一身薔薇色繡西府海棠兔毛襦裙格外奪目。交領(lǐng)上襦輕如晨霧云霞，襟前用粉、白、鵝黃三色絲線繡就的西府海棠開得正盛，粉瓣沾著似有若無的絨毛感，枝蔓蜿蜒至袖口，與邊緣厚實的兔毛相得益彰

同色的齊腰裙綴著細(xì)碎碎花暗紋，走動時紋路隨裙擺輕晃，將冬日的清寒都襯得溫柔起來

她依舊梳著精致的驚鴻髻，發(fā)間斜插一支粉綠碧璽碎鉆海棠步搖，碧璽通透、碎鉆閃灼，與鬢邊的芙蓉玉珠花相映；耳畔珍珠碎鉆耳墜垂落，隨著馬車顛簸輕輕晃動，襯得肌膚勝雪。

……

香見與玉妍并肩坐在對面的錦凳上，亦是一身簇新衣裳。香見穿粉藍(lán)色暖緞繡玉兔長裙，裙擺和領(lǐng)口鑲著蓬松兔毛，額間藍(lán)寶石與珍珠攢成的額飾襯得眉眼愈發(fā)靈動

玉妍則著藤黃色暖緞繡桃花襦裙，狐毛領(lǐng)圍著頸項，發(fā)髻上插著細(xì)碎寶石珠花與水晶桃花發(fā)簪，艷色中透著嬌俏

坐在若璃身側(cè)的蘇逸霄，身著蒼藍(lán)色流云紋常服，內(nèi)襯的細(xì)絨透著暖意，氣質(zhì)溫文爾雅

若璃指尖無意識地轉(zhuǎn)著手腕上的紅珊瑚手串，珠子溫潤的觸感順著指腹漫開，她忽然輕笑出聲：“說起來，我這串珊瑚手串還是雍正六年那會，帶弘玢、弘歷、弘晝還有承翊、承安他們?nèi)ス溆翊錁菚r買的?！彼а弁蛱K逸霄，眼底泛起細(xì)碎的暖意，“當(dāng)時承安才九歲，跟在弘歷他們身后，安安靜靜的像個小大人；弘歷他們也才十小幾歲，還愛追著鋪子前的糖畫擔(dān)子跑呢?！?/p>

蘇逸霄聞言亦笑，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語氣里滿是懷念：“可不是嘛。他挑了支冰藍(lán)翡翠雕琢的笛子——那玉料瑩潤得像浸了春水，笛身上還暗雕著流云紋。這孩子寶貝得緊，回來后日日揣在懷里，連睡覺都要放在枕邊”

……

“玉翠樓一樓的尋常樣式可入不了眼?！比袅мD(zhuǎn)頭對著香見、玉妍笑眼彎彎，眼底滿是對即將挑首飾的期待，指尖不自覺摩挲起腕間的珊瑚手串，語氣里帶著熟稔的篤定，“咱們到時候直接上二樓，報上蘇府的名頭，讓掌柜把壓箱底的藏品都拿出來——我盼著這趟可盼了三年，可得好好挑些新鮮樣式?！?/p>

香見聞言，眼底閃過欣喜，溫順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玉妍早已滿眼雀躍，攥著裙擺連連應(yīng)道：“好！聽姑母的！”

一旁的蘇逸霄看著若璃這副急不可耐的模樣，忍不住低笑出聲，打趣道：“瞧瞧，這還沒到地方呢，心思早飛到玉翠樓的藏品柜里去了?！?/p>

……

……

馬車穩(wěn)穩(wěn)停在玉翠樓朱紅鎏金的大門前，車簾剛被侍衛(wèi)掀開，蘇逸霄便先一步下車，回身伸出手，小心翼翼扶著若璃下來

若璃踩著描金繡鞋落地，薔薇色的裙擺輕輕掃過積雪，與門旁兩尊漢白玉獅子相映，更襯得身姿嬌俏

香見、玉妍緊隨其后，剛踏出馬車便忍不住抬眼打量——眼前的玉翠樓共分三層，飛檐翹角掛著鎏金風(fēng)鈴，朱紅廊柱上纏著雕花金箔，正門上方懸掛的“玉翠樓”牌匾由名家題寫，黑漆襯著金字，在晨光里熠熠生輝

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嘆，玉妍忍不住輕聲道：“這就是玉翠樓啊，比傳聞里還要?dú)馀?！”香見也輕輕點(diǎn)頭，指尖不自覺攥緊了裙擺

早有掌柜領(lǐng)著兩名伙計候在門前，一身綢緞馬褂打理得一絲不茍

他昨夜便得了蘇府傳話，知曉今日有貴客臨門，一早天不亮就守在了門口，此刻見人下車，連忙上前幾步，躬身行禮，聲音恭敬又懇切：“貴人，蘇大學(xué)士，兩位姑娘安！小的已在此等候多時了?！?/p>

若璃抬手虛扶了一下，笑意溫和：“掌柜不必多禮，我們就是來挑些首飾，隨意些就好?！?/p>

蘇逸霄也頷首附和：“無需拘禮，引我們進(jìn)去便是?！?/p>

……

蘇逸霄一身蒼藍(lán)色常服走在前頭，與躬身引路的掌柜低聲閑談著，時不時側(cè)頭關(guān)照身后的幾人

若璃牽著香見、玉妍的手緩步隨行，目光掃過樓內(nèi)琳瑯的柜臺，眼底滿是熟稔的笑意，輕聲對身側(cè)二人道：“我十六歲以前啊，可是玉翠樓的?？停傄獊韮苫?。后來入了宮，又在圓明園，雖然大哥二哥會帶樣式來，但每年只能元日來一次”她頓了頓，語氣里帶著幾分篤定的驕傲，“京城里的首飾鋪子雖多，但論樣式精巧、翻新速度，玉翠樓絕對說一不二，這可是本娘娘親身驗過的！”

最前頭的掌柜聽得真切，唇邊噙著謙恭的笑意，回頭拱手應(yīng)道：“能得貴人一聲‘說一不二’，真是玉翠樓天大的福氣！小的年年都盼著貴人來，從前您還是瑾貴妃娘娘時，便愛挑咱們家的首飾；如今您成了太后娘娘，風(fēng)采更是勝往昔。”

說話間，幾人已到了二樓的暖閣雅室。掌柜掀開門簾，一股混著沉水香的暖氣流涌而出，驅(qū)散了身上的寒氣

雅室布置得清雅別致，靠窗擺著軟榻，墻懸水墨蘭竹圖，中間的梨花木桌上，不僅溫著老君眉、白毫銀針兩盞香茗，還整齊碼著梅花酥、櫻桃煎、玉露團(tuán)、茉莉茶酥幾樣精致茶點(diǎn)，瓷碟瑩潤，點(diǎn)心飄香

……

“貴人，各位主子，請坐?！闭乒裥χ娙巳胱?。蘇逸霄與若璃先在正中的太師椅上坐下，香見、玉妍也跟著在旁側(cè)的錦凳上落座，目光忍不住在雅致的室中與誘人的茶點(diǎn)間流轉(zhuǎn)

……

掌柜聞言，臉上的笑意愈發(fā)懇切，連忙躬身應(yīng)道：“貴人稍等片刻！小的這就去后庫取藏品來?！?/p>

他特意頓了頓，又補(bǔ)充道，“知道您和兩位姑娘眼光高，小的早把近年收的上好料子都?xì)w置妥當(dāng)了，翡翠、碧璽、珍珠樣樣齊全，保管合您們心意！”

說罷，又對著蘇逸霄行了一禮，才轉(zhuǎn)身快步往雅室外走去，步履間滿是利落與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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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逸霄端起白瓷茶盞，淺啜一口杯中的白毫銀針，茶湯清冽回甘，暖意順著喉間漫開

若璃也執(zhí)起另一盞老君眉，指尖摩挲著溫潤的盞沿，輕抿兩口后，又拿起一塊瑩白的玉露團(tuán)，小口咬下，細(xì)膩的糕點(diǎn)在舌尖化開清甜

玉妍捧著小塊玉露團(tuán)嘗了嘗，眉頭輕輕一蹙，隨即笑著開口：“這玉翠樓的點(diǎn)心是不錯，可論起玉露團(tuán)，還是姑母萬方安和里小廚房做的更合口味些?！?/p>

一旁的香見細(xì)細(xì)品完口中的糕點(diǎn)，也輕聲附和：“嗯，萬方安和的玉露團(tuán)，吃著總帶點(diǎn)淡淡的竹葉香，清清爽爽的，解膩得很。”

若璃聞言笑出聲，指尖點(diǎn)了點(diǎn)桌上的瓷碟：“你們倒是嘗得準(zhǔn)。那是因為小廚房做玉露團(tuán)時，和外皮的水特意換了新摘的竹葉煮的，既添了清香氣，吃著也更潤口些。”

蘇逸霄放下茶盞，目光落在若璃含笑的眉眼上，眼底滿是柔和的寵溺

……

玉妍吃完最后一口玉露團(tuán)，順勢往若璃身邊湊了湊，手臂輕輕挨著她的衣袖，仰著笑臉?gòu)陕晢镜溃骸肮媚竳”

她指尖無意識地捻著裙擺上的桃花繡紋，語氣里滿是歡喜：“您今年春天給我的那木槿花膏方子，可真是個好東西！之后我和香見常在杏花春館，取一小勺膏子泡在溫水里，那股子清潤的花香漫出來，喝著又甜又爽口，比咱們自己泡的花蜜水還對味兒呢！”

一旁的香見聞言也連忙點(diǎn)頭，眼底泛起淺淺笑意，輕聲補(bǔ)充道：“嗯，泡開后水色淡淡的粉，聞著也舒服，喝完連口氣都是香的?！?/p>

……

若璃被玉妍的嬌憨模樣逗得眉眼彎彎，指尖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尖，笑著應(yīng)道：“喜歡就好。下次咱們試試芍藥的，那花兒熬出來的膏子更添幾分溫潤。等今年開春了，園子里百花齊放，芍藥、薔薇、瓊花爭著開，咱們就提著竹籃去摘花，你和香見還能學(xué)著自己熬，豈不是更有趣？”

玉妍眼睛瞬間亮了，攥著若璃的衣袖連連點(diǎn)頭：“好啊好??！到時候我肯定摘最艷的芍藥！”香見也含著笑頷首，眼底滿是對春日摘花熬膏的期待

一旁的蘇逸霄端著茶盞，抿了口白毫銀針，目光落在三人笑語盈盈的模樣上，唇邊漾開一抹溫和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