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風褪去了白日的燥熱，裹著幾分清甜的花香，漫過圓明園的青石板路

若璃手里提著那只金紅色蝴蝶風箏，竹制骨架輕晃，蝶翼上的金粉在暮色里仍泛著細碎微光

她時不時抬手輕輕晃一晃風箏，目光落在蝶翼上，眼底盛著的笑意像揉碎了星河，亮得動人——白日放風箏的熱鬧勁兒還沒散，連腳步都帶著幾分輕快的雀躍

青石板路鋪得平整，可她心思大半在手里的風箏上，沒留意裙擺被路邊探出的細草輕輕勾了一下。腳步驀地一頓，身子微微前傾，眼看就要踉蹌

……

“皇額娘~您注意腳下！”緊跟在身側(cè)的弘歷眼疾手快，伸手穩(wěn)穩(wěn)扶住她的胳膊，掌心的力道溫和卻扎實，穩(wěn)穩(wěn)將人穩(wěn)住

他垂眸看了眼被草勾住的裙擺，又抬眼望向若璃，語氣里帶著點無奈的縱容

若璃被扶穩(wěn)后，低頭瞧了瞧勾住裙擺的細草，又擺了擺手，笑著打趣自己：“嗨，難得難得絆了一下，許是這風箏還想跟我多玩會兒呢?！?/p>

說著，她伸手理了理裙擺，指尖碰了碰蝶翼，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幾分，腳步放慢些，這才好好看著腳下的路

弘歷見狀，也沒再多說，只默默往她身側(cè)靠了靠，虛扶著她的胳膊，陪著她慢慢往萬方安和走

暮色漸濃，兩人的身影被夕陽拉得修長，手里的蝴蝶風箏輕輕晃著，后頭跟著李玉、云香、小夏子、還有侍衛(wèi)們，歸途中浸著幾分白日未盡的暖意

……

……

第二日的長春仙館，連暖閣里的銀霜炭都似失了暖意，空氣里凝著幾分壓抑的冷

富察夫人端坐在梨花木椅上，手指緊緊攥著帕子，帕角被絞得發(fā)皺，眼底的怒意幾乎要溢出來——她昨日聽聞園子里放風箏的熱鬧，今日一進長春仙館，見著瑯?gòu)玫哪?，便知心里的猜測沒差

“瑯?gòu)?，你瘋了嗎？”富察夫人的聲音壓得極低，卻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急切，“清漪本就是個沒腦子的蠢人，你竟也跟著失了智，真敢讓她去打太后的主意？”

她頓了頓，語氣更沉，“什么突發(fā)心悸沒了？那是皇上在明明白白告訴你，他什么都知道了！不過是留著富察家的體面，沒把事捅破罷了！”

瑯?gòu)米趯γ娴囊巫由?，一身秋香色蜀錦牡丹紋旗裙襯得她面色蒼白，往日里鮮亮的繡紋此刻也顯得黯淡無光

她垂著眼，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裙上的牡丹花瓣，聲音輕得像蚊子哼，帶著幾分茫然的恍惚：“我……我真的以為，清漪那副柔媚模樣，總能得皇上幾分喜歡。額娘你也說男子，不都吃這一套么？”

她抬眼時，眼底滿是血絲，往日里的端莊早已不見，只剩被現(xiàn)實擊垮的無措：“我只是想找個能幫襯我的人，能在皇上面前替我多說句話……哪想到，竟會觸到皇上的底線?！迸w里的風從窗縫鉆進來，吹得燭火輕輕晃，映得她眼底的絕望愈發(fā)清晰

“我是說過男子多吃柔媚那一套，但你也不能急成這樣！”富察夫人重重嘆了口氣，帕子在指尖繞了一圈，語氣里滿是無奈，“自除夕那晚封了答應(yīng)，到她出事，連半個月都不到，一月中旬就這么折了，我前前后后托了多少關(guān)系，在江南輾轉(zhuǎn)才把她買回來，花的心思全白費了！”

……

瑯?gòu)么怪^，指尖掐著裙角的牡丹繡紋，聲音輕得像飄在風里：“可是額娘，清漪自除夕侍寢后，連續(xù)十日都守在九州清晏殿門口，想見皇上一面，可皇上一次都沒見她……我也是沒辦法了，才想著讓她另尋門路?！彼鄣追浩鸺t意，語氣里帶著幾分委屈的辯解——在她看來，這不是急，是走投無路的選擇

“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太后頭上？覺得太后娘娘沒見過揚州瘦馬的那些手段，稍微引誘勾引，就能讓她替清漪說話？”

富察夫人抬眼看向瑯?gòu)?，目光里帶著幾分失望的銳利，“你糊涂！清漪的身份是揚州瘦馬，皇上打從一開始就清楚，本就帶著輕視，她偏還敢動皇上的底線，這死，一點都不冤?！?/p>

“可我不一樣啊額娘！”瑯?gòu)妹偷靥ь^，眼底滿是焦慮，聲音也不自覺拔高了些，“我手里能握的權(quán)力太少了，宮務(wù)上處處受鈕祜祿如月和佟佳毓秀掣肘，我要是再沒個人幫襯，往后在宮里，連站腳的地方都要沒了！”她說著，眼眶愈發(fā)泛紅，往日端莊的儀態(tài)蕩然無存，只剩被權(quán)力擠壓的惶恐

暖閣里的銀霜炭燒得再旺，也驅(qū)不散母女倆心頭的寒意

富察夫人看著女兒失魂落魄的模樣，心里又氣又疼，卻也知道，如今再說“不該”，早已無濟于事——這后宮的權(quán)力漩渦，一旦踏錯一步，想回頭就難了

……

“呵，日子長著呢，瑯?gòu)茫憔褪翘?，反倒落了下乘。”富察夫人放下茶盞，瓷杯與杯托碰撞出輕響，語氣里帶著幾分沉穩(wěn)的篤定，“最好的引薦機會本就是除夕宮宴，那次沒抓住，再想引薦人，就得等合適的時機，哪能像你們這樣慌慌張張撞上去？”

她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邊緣，緩聲道：“清漪我當初給你，本就是讓她試個水——看看皇上如今對這等柔媚做派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沒指望她能一下子攀上去?？晌覍嵲跊]料到，會因為你們倆的急功近利，讓她這么早就折了，還惹得皇上心里不痛快?！?/p>

瑯?gòu)迷诀龅难垌偷匾涣?，身子不自覺往前傾了傾，聲音里帶著急切的期待：“額娘~您這話的意思是……您手里，又有人選了？”

……

“急什么?！备徊旆蛉说沉怂谎?，眼底卻藏著幾分運籌帷幄的底氣，“人我早安排在富察府的小別院里了，還在慢慢教她規(guī)矩、沉她的心性，沒到露面的時候。”

她頓了頓，語氣多了幾分慶幸，“幸而你大哥傅恒常年住在軍營，不?；馗?，不然以他的敏銳，肯定早發(fā)現(xiàn)這事，少不了要震怒阻攔——不說他了，免得掃了興致?！?/p>

她抬眼看向瑯?gòu)?，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鄭重：“瑯?gòu)茫闳缃袷掷锊皇沁€握著三分之一的宮權(quán)么？想在園子里悄悄添個不起眼的宮女，總不是什么難事吧？”

“您是說，讓她從宮女做起？”瑯?gòu)勉读算?，隨即反應(yīng)過來，眼底的迷茫漸漸被了然取代——從底層做起，確實比直接引薦更隱蔽，也更容易避開旁人的注意

“嗯?！备徊旆蛉它c頭，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囑咐，“你也不用親自接觸她，免得落人口實。等她五月底入了園子，讓她自己慢慢找機會行事，你只需要在暗處幫她搭個小梯子，別讓她一開始就被人欺負了去就行。”

瑯?gòu)么鬼妓髌?，指尖輕輕攥了攥裙角，再抬眼時，眼底的惶恐已淡去不少，多了幾分重新燃起的希冀：“……知道了額娘，我會安排好的?！?/p>

暖閣里的燭火輕輕晃動，映著母女倆各懷心思的模樣，一場新的算計，又在這看似平靜的長春仙館里，悄然埋下了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