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是被凍醒的
天剛蒙蒙亮,巷口透進點青白的光,照在老樓斑駁的墻面上
她還靠在一樓墻角,懷里緊緊抱著那只兔子布偶,布偶潮冷的布料貼在衣襟上,像塊冰
手機屏幕裂成蛛網(wǎng),電量只剩百分之三
她掙扎著站起來,腿麻得像踩在棉花上,昨晚的恐懼混著疲憊涌上來,胃里一陣發(fā)空
不能就這么耗著
她得找到蘇湄,哪怕……哪怕只是弄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摸出兜里的紙巾,擦了擦布偶上的灰,把它塞進包里——布偶背后的布條被她反復摩挲,蘇湄的名字反倒清晰了些,末尾好像還沾著點暗紅的印子,不是墨跡,倒像干涸的血跡
這個念頭讓她指尖一顫,趕緊拉上包鏈
巷口有家早點鋪,冒著白汽
林夏買了碗熱粥,蹲在路邊小口喝著,腦子里過著能找的線索:蘇湄的家人?她們畢業(yè)后就斷了聯(lián)系;以前的房東?她只記得房東是個干瘦的老頭,姓王,當年留過電話,早被她換手機時弄丟了
粥喝到一半,手機突然震了下
她慌忙掏出來,不是蘇湄的消息,是條陌生號碼的短信,只有四個字:“別找她了。”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
誰發(fā)的?
是昨晚在樓里的人?
還是……知道蘇湄下落的人?
她立刻回撥過去,聽筒里傳來機械提示
機械女聲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刪了短信,林夏攥緊手機
越是這樣,她越確定蘇湄出事了
她想起老樓對面有家雜貨鋪,當年她和蘇湄常去買零食,老板娘記性好,說不定認識王房東
雜貨鋪開在巷口轉(zhuǎn)角,門是舊木門板,推開時“吱呀”響
老板娘正給醬油瓶貼標簽,抬頭看見林夏,愣了下
老板娘姑娘,你是……以前住那棟樓的?
林夏點頭
林夏阿姨,您還記得我?
林夏我想問問,以前租給我們房子的王房東,您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嗎?
林夏我朋友可能在他那棟樓里出事了,我聯(lián)系不上她
老板娘放下手里的活,皺起眉
老板娘王老頭?
老板娘早不在這了
林夏不在了?
林夏一愣
林夏是搬走了嗎?
老板娘去年冬天沒的
老板娘聲音低了些
老板娘心梗,走得突然
老板娘他無兒無女,房子就扔在那了,后來拆遷辦來過人,說等開春就拆
林夏僵在原地
王房東死了?
那她們當年還的鑰匙,總不能是還給死人了
蘇湄說“沒帶走鑰匙”,難道……
林夏那您最近見過有人去那棟老樓嗎?
林夏一個姑娘,黑長直,大概這么高
林夏比劃著蘇湄的身高
林夏她叫蘇湄
老板娘想了想,搖搖頭
老板娘那樓早沒人去了,陰森森的
老板娘不過……
她頓了頓,往巷口瞥了眼
老板娘大概半個月前,我好像見過個姑娘在樓跟前晃,也是黑頭發(fā),低著頭,看不清臉
老板娘那天傍晚,我還聽見老樓里有響聲,像有人在搬東西,后來就沒動靜了
半個月前
正是蘇湄發(fā)那張“找到了”照片的時間
林夏謝過老板娘,轉(zhuǎn)身往老樓走
王房東死了,線索斷了一截,但至少確定蘇湄半個月前確實來過
她得再去樓里看看,說不定還有漏掉的東西
老樓在晨光里沒了夜里的猙獰,卻更顯破敗
墻根的雜草沾著露水,樓梯口的紅鞋還在,只是被晨風吹得歪了歪,鞋尖對著樓里,像在引路
林夏深吸口氣,抬腳往上走
這次她帶了把折疊刀——昨晚在雜貨鋪買的,攥在手里,心里踏實些
走到三樓轉(zhuǎn)角,她停住了
那雙紅鞋旁邊,多了樣東西
是個舊日記本,藍色封皮,邊角磨得發(fā)白,封面上用鋼筆寫著“蘇湄”兩個字
林夏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日記本
本子不厚,帶著股和布偶一樣的潮味
她翻開第一頁,是蘇湄的字跡,娟秀又用力,寫著“2019年6月15日,搬進來的第一天,墻很潮,林夏說像在水里泡過?!?/p>
是她們剛搬來老樓的日子
她快速往后翻,大多是些日?,嵤拢骸敖裉旆繓|來修水管,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林夏買了新臺燈,亮多了,不用再怕黑了”
“樓下的老人好像幾天沒出門了,樓道里有味道”……
翻到中間,字跡突然亂了
“2019年8月7日,我好像聽見床底下有聲音,林夏說我聽錯了。但我看見床底有雙眼睛,黑的,直勾勾的?!?/p>
“2019年8月10日,房東又來了,他問我有沒有看見他的鑰匙,我說沒見過。他盯著我的紅鞋看,說‘這鞋不該在這’。”
“2019年8月12日,樓下的老人被抬走了。他們說他死了一周了。我昨晚聽見他在樓道里咳嗽,林夏說我做夢?!?/p>
林夏的心跳越來越快
這些事她都沒印象了
蘇湄當年從沒跟她說過這些,只說樓里“晦氣”,從沒提過床底的眼睛,也沒說過房東盯她的鞋
她翻到最后一頁,只有一行字,寫得極亂,墨水暈開了,像寫的時候手在抖:
“它跟著我。紅繩結斷了,它要進來了?!?/p>
日期是2019年8月15日——她們搬走的前一天
林夏合上日記本,后背發(fā)涼
蘇湄當年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她所謂的“它”,是樓下的老人?
還是……別的什么?
突然,身后傳來腳步聲
很輕,一步一步,踩在水泥樓梯上,帶著回音
林夏猛地回頭,握緊了折疊刀
樓梯口站著個女人,三十多歲,穿件灰色風衣,頭發(fā)扎得很緊,眼神冷得像冰
她手里拿著個相機,鏡頭正對著林夏手里的日記本
林夏你是誰?
林夏站起來,后退一步,把日記本護在懷里
女人沒回答,往前走了兩步,目光落在她懷里的本子上
蔓茶這是蘇湄的?
林夏你認識她?
林夏反問
女人點頭
蔓茶我是她表姐,叫蔓茶
蔓茶蘇湄聯(lián)系不上,我來這找她
她頓了頓,看向林夏
蔓茶你是林夏吧?
蔓茶蘇湄跟我提過你,她大學室友
林夏打量著她
蔓茶的表情很平靜,不像說謊,但她出現(xiàn)的時機太巧了——剛找到日記本,她就來了
林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蔓茶我查了蘇湄的通話記錄,她最后一個電話打給你
蔓茶舉了舉手機
蔓茶我猜你會來這
她看向那棟老樓,眉頭皺了下
蔓茶這樓……以前出過事
林夏什么事?
蔓茶二十多年前,這樓里死過個女人
蔓茶聲音壓得很低
蔓茶就住在你們當年那間屋
蔓茶據(jù)說她殺了人,把尸體藏在床底,后來自己在屋里上吊了
蔓茶死的時候穿雙紅鞋,手里攥著個兔子布偶
林夏渾身一僵
紅鞋……兔子布偶……床底……
蘇湄日記里寫的,難道是這個女人?
林夏蘇湄怎么會來這?
林夏聲音發(fā)顫
蔓茶嘆了口氣
蔓茶她半年前開始不對勁,總說有人跟著她,晚上做噩夢,夢見紅鞋和布偶
蔓茶她翻出以前的東西,說當年搬離這棟樓時,把一樣重要的東西落在這了,必須找回來
林夏什么東西?
蔓茶她沒說
蔓茶搖頭
蔓茶只說找到了就能擺脫‘它’
蔓茶我勸過她別來,她不聽
蔓茶半個月前她來過后,就徹底聯(lián)系不上了
林夏攥著日記本,指節(jié)發(fā)白
蘇湄要找的東西,會不會和她日記最后寫的“紅繩結”有關?
門把手上的紅繩結是房東掛的?
還是那個死了的女人留下的?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咚”的一聲
和昨晚一樣,沉悶的,像重物落地
蔓茶臉色一變
蔓茶樓上有人?
林夏抬頭,看向頂樓的方向
晨光從破窗照進去,能看見樓梯扶手的影子在晃動
蔓茶上去看看
蔓茶率先往上走,腳步很快
林夏咬咬牙,跟上她
走到頂樓門口,那扇木門虛掩著,昨晚她明明關上了
蔓茶推開門,林夏跟著進去,目光瞬間被床底吸引
床底露著一角衣料,是蘇湄常穿的那件米白色外套
林夏沖過去,蹲下身,和蔓茶一起掀開床板——
下面沒有蘇湄
只有個舊紙箱,箱子里鋪著件米白色外套,旁邊放著個褪色的紅繩結,結上纏著幾根長發(fā)
而箱子最底下,壓著張照片
照片上是兩個女孩,在老樓的樓梯口笑,一個是林夏,另一個是蘇湄
蘇湄腳上穿的,正是那雙紅鞋
照片背面寫著行字,是蘇湄的字跡:
“它要的不是我,是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