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裹著片場的涼意,一點點漫過布景板。江嵊坐在道具醫(yī)院的病床上,身上還穿著戲里的病號服,指尖攥著劇本,眼前卻反復閃過剛才拍攝的畫面——鏡頭里,他飾演的男主林霧握著女主留下的舊發(fā)繩,咳著血說“我好像等不到你回來了”,導演喊“卡”的瞬間,他喉嚨里還殘留著道具血漿的腥甜。
“江哥,先喝口溫水緩一緩?”宋蕭逸遞過保溫杯,看著他蒼白的臉色,眉頭皺了皺,“剛才那場哭戲情緒太滿了,要不要跟導演說,把明天的戲份往后調調?”
江嵊接過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的溫度,才覺得四肢的力氣慢慢回籠。他搖搖頭,聲音有點?。骸安挥?,《彌霧的悲哀》這個本子節(jié)奏緊,別耽誤進度?!彼_劇本,下一場戲是林霧獨自坐在窗邊,回憶和女主小時候在老槐樹下分糖的場景——那畫面太像他和溫時衍小時候了,同個院子里的老槐樹,媽媽煮的桂花糕,溫時衍總把最大的那塊塞給他。
助理突然跑過來,手里拿著手機:“江哥,溫先生剛才發(fā)消息問你收工沒,說給你帶了老家的醬菜,已經到片場門口了?!?/p>
江嵊指尖頓了頓,心里泛起一陣暖意。自從上次后臺見面后,溫時衍總會偶爾來探班,有時帶媽媽做的紅燒肉,有時是他愛吃的桂花糕,卻從不多留,怕打擾他拍戲。他站起身,想往外走,腿卻突然軟了一下,幸好宋蕭逸及時扶住他。
“怎么回事?”宋蕭逸扶著他坐下,語氣里帶著擔心,“是不是剛才拍戲太投入,體力跟不上了?”
江嵊搖搖頭,揉了揉膝蓋:“老毛病了,北漂那幾年住地下室,受潮落下的,沒事?!彼贸鍪謾C,給溫時衍回消息“快收工了,你在門口等我會兒”,指尖卻忍不住想起戲里的林霧——林霧也是這樣,明明得了癌癥晚期,卻總對別人說“我沒事”。
沒過多久,導演走過來說:“江嵊,今天狀態(tài)不錯,最后補拍一個林霧靠在窗邊發(fā)呆的鏡頭,拍完就能收工了?!?/p>
江嵊點點頭,重新站起身,走到布景的窗邊。窗外是人工布置的夜景,霓虹燈閃爍,卻照不進“病房”里的冷清。導演喊“開始”后,他慢慢靠在玻璃上,眼神放空,腦海里卻不自覺閃過很多畫面:小時候溫時衍背著發(fā)燒的他去醫(yī)院,北漂時在便利店啃冷面包,還有上次在后臺,溫時衍看著他藍發(fā)時驚訝的表情。
“卡!完美!”導演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江嵊松了口氣,剛想轉身,卻覺得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宋蕭逸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著急地喊:“江哥!你怎么樣?”
周圍的工作人員也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要不要叫救護車”。江嵊靠在宋蕭逸懷里,緩了好一會兒,才虛弱地說:“不用,就是有點累,休息會兒就好?!?/p>
就在這時,溫時衍提著保溫桶跑了進來,看到江嵊蒼白的臉色,臉色瞬間變了:“小嵊!怎么回事?剛才發(fā)消息不是還好好的嗎?”他伸手摸了摸江嵊的額頭,沒發(fā)燒,卻摸到他手心里的冷汗。
“哥,我沒事,就是拍戲太累了?!苯用銖娦α诵?,想站起來,卻發(fā)現腿還是沒力氣。溫時衍皺著眉,直接蹲下身:“上來,我背你去車上。”
江嵊愣了一下,想說“不用”,卻被溫時衍直接拉到背上。溫時衍的肩膀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寬,背著他一步步往外走時,他突然想起小時候自己摔破膝蓋,也是這樣趴在溫時衍背上,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彌霧的悲哀》這個戲,是不是太耗神了?”溫時衍的聲音從前面?zhèn)鱽?,帶著點心疼,“上次媽給你打電話,說你總熬夜看劇本,黑眼圈都重了。”
“還好,這個角色……我挺有共鳴的?!苯优吭谒成希曇糨p了些,“林霧等不到女主,就像我當年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一樣。不過他比我慘,他得了癌癥,連等的機會都沒有?!?/p>
溫時衍腳步頓了頓,聲音沉了些:“別總把自己代入角色,你不是林霧,你有爸媽,有我,還有很多關心你的人。以后別這么拼了,身體要是垮了,怎么跟爸媽交代?”
江嵊沒說話,只是把頭埋在溫時衍的肩膀上。他知道溫時衍是為他好,可《彌霧的悲哀》這個本子,像是有魔力一樣,讓他忍不住投入全部的情緒——或許是因為林霧的遺憾,太像他曾經的遺憾;林霧的等待,太像他那五年的等待。
到了保姆車旁,溫時衍小心地把他放下來。宋蕭逸打開車門,扶著他坐進去。溫時衍把保溫桶遞給他:“這里面是媽做的排骨湯,還有你愛吃的醬菜,趁熱喝點,補補身體?!?/p>
江嵊接過保溫桶,打開蓋子,熱氣裹著熟悉的香味飄出來,眼眶突然有點發(fā)熱。他舀了一勺湯,喝下去時,溫暖從喉嚨一直流到心里——這是家的味道,是他北漂那幾年最想念的味道。
“哥,明天你還來嗎?”江嵊喝著湯,突然問。
溫時衍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來,明天給你帶媽做的桂花糕,你小時候總搶我的吃?!?/p>
江嵊也笑了,藍色發(fā)尾在燈光下晃了晃,眼底的疲憊消散了些。他知道,戲里的林霧最終沒能等到女主,帶著遺憾離開;但戲外的他,卻等到了哥哥,等到了家人的關心,這就夠了。
溫時衍看著他喝湯的樣子,心里悄悄松了口氣。他想起昨天給媽媽打電話,媽媽說“小嵊從小就犟,你多看著點他”,現在看來,他這個哥哥,確實該多陪陪弟弟了。
宋蕭逸坐在副駕上,看著后視鏡里兩人的互動,嘴角也露出了笑意。他知道,江嵊心里的那道坎,正在慢慢被家人的溫暖撫平。
夜色漸深,保姆車緩緩駛離片場。江嵊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面的夜景,手里還握著溫時衍帶來的保溫桶。他想起戲里林霧說的那句話“有些遺憾,錯過了就是一輩子”,幸好,他和溫時衍的遺憾,還能有彌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