擴(kuò)音器里的笑聲還沒落,車尾“哐”地一聲,像有人從里面踹了一腳。林厭被震得后腦磕在備胎上,疼得眼冒金星,可她心里卻狂喜——那說明車鎖沒焊死。她蜷縮著腿,用膝蓋頂住后座椅,發(fā)力猛蹬?!斑恰钡匾宦?,座椅靠背被踹出一條縫,一股冷風(fēng)夾著紙灰味灌進(jìn)來,嗆得她直咳。借著縫隙,她看見駕駛座——司機(jī)那張紙臉正對著后視鏡,笑眼彎彎,卻根本沒看路。車速飛快,窗外卻一片漆黑,連路燈都沒有,像開進(jìn)一條被墨汁灌滿的隧道。儀表盤電子鐘:23:32。
林厭還有28分鐘。
林厭咬牙,雙手抓住座椅邊緣,一個兔子蹬鷹,“砰”地一聲,把整個靠背踹倒。她像泥鰍一樣鉆進(jìn)后排,紙臉?biāo)緳C(jī)緩緩轉(zhuǎn)頭,紙質(zhì)五官發(fā)出“沙沙”的摩擦聲,聲音像收音機(jī)跳臺:“新娘……不能……插隊……”
林厭排你大爺!
林厭一拳錘向中控鎖,車門“咔噠”一聲彈開,她順勢滾了出去。身體落地,卻沒有柏油路的硬度,反而像摔在厚地毯上,軟綿綿的,帶著潮腥味。她撐地爬起,低頭一看——腳下哪是路,是一條望不到邊的黑色紙帶,兩米寬,邊緣剪成鋸齒,像給死人燒的“紙路”。紙帶兩側(cè),豎著白底黑字的站牌:“黃泉路18號——前方到站,沈府。”字跡被血糊成毛邊,血還往下滴,落在紙帶上,立刻被吸進(jìn)去,變成暗紅色的腳印。林厭抬眼,遠(yuǎn)處霧氣里,車燈一晃一晃的——婚車沒停,沿著紙路繼續(xù)往前滑,像被無形的手抬轎。車尾箱蓋“咣當(dāng)”開合,像在對她招手:“上車吧,你跑不掉的?!?/p>
林厭跑不掉也要跑。
林厭轉(zhuǎn)身往相反的方向沖。紙帶軟,踩下去“噗嗤”冒黑水,每一腳都濺起半尺高,落在皮膚上,冰冷刺骨,帶著紙灰的澀味。她剛跑十幾步,耳邊忽然響起“滴滴”的喇叭聲——不是婚車,是另一側(cè)。霧氣被車燈劈開,一輛公交緩緩駛來,車頭牌:“444路——終點站,陽間?!避嚽伴T“嗤”地打開,司機(jī)是個戴圓墨鏡的老頭,沖她招手。
萬能人物司機(jī)老頭:姑娘,末班車,上不上?
林厭愣了半秒——444路,她小時候聽過,傳說專載橫死鬼回魂。可再邪,也比婚車強(qiáng)。她一個箭步跳上車。車門合攏,444路“嗡”地起步,紙帶在車輪下碎成黑屑。車廂里沒開燈,只有安全出口的綠牌幽幽亮。乘客寥寥,全低著頭,臉被長發(fā)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林厭扶桿站穩(wěn),剛想松口氣,就聽“咔噠”一聲——她座椅后背掉下一張泛黃車票,正面:“黃泉路18號→陽間,票價:1年壽命。”背面用紅章蓋了四個字:“概不找零?!?/p>
林厭一年就一年,老娘認(rèn)了!
她咬牙,把車票塞進(jìn)投幣箱。箱里“咕咚”一聲,像吞了顆活人心。444路提速,窗外紙路飛快后退,霧氣卻越來越濃,濃得車燈只能照出兩米遠(yuǎn)。突然,“吱——”一個急剎,林厭整個人撲到駕駛臺。老頭司機(jī)盯著前方,聲音發(fā)顫。
萬能人物司機(jī)老頭:姑娘,你惹的是大人物,車……開不動了。
車前,霧氣像被刀切開,婚車橫在路中,紙臉?biāo)緳C(jī)站在車頂,手里舉著一只紅色繡花鞋,對她勾手指。
萬能人物紙人司機(jī):新娘,換轎。
萬能人物老頭司機(jī):(嘆氣)他堵了陰陽縫,我過不去。
林厭攥緊拳頭,指甲陷進(jìn)掌心。
林厭那就倒車??!
萬能人物司機(jī)老頭:(抬下巴)倒不回去了。
后視鏡里,紙路正在一塊塊塌陷,黑水翻涌,像巨口吞噬車道。前后都是死路。老頭摘下墨鏡,露出一雙只有眼白的眼睛。
萬能人物司機(jī)老頭:只剩一個法子——你下車,跟他走,別連累整車人。
乘客們齊刷刷抬頭,長發(fā)下全是空洞眼眶,嘴巴一張一合。
萬能人物乘客們:下車……下車……別連累我們……
聲音像指甲刮玻璃,刺得耳膜生疼。林厭深吸一口氣,突然笑了。
林厭行,我下。
她走到車門,背對眾人,悄悄掏出打火機(jī),點燃自己外套下擺。火苗“轟”地竄起,她一把扯下燃燒的外套扔進(jìn)車廂尾部——那里堆著一排紙扎行李,是乘客們帶的“陪葬品”,見火就著。
林厭既然都想去陰間,那就一起,熱鬧!
火焰瞬間吞噬座椅,乘客發(fā)出嬰兒般尖啼,紙人身體“噼里啪啦”化為一堆火球。
萬能人物司機(jī)老頭:(尖叫)瘋子!
他撲去滅火,林厭趁機(jī)沖到駕駛臺,一腳踹開司機(jī),握住方向盤,把油門踩到底。444路發(fā)出野獸般咆哮,直撞向婚車?!班亍奔埡幕檐囁查g散架,車頭白花炸成漫天紙錢。444路去勢不減,碾著紙屑沖進(jìn)霧里,儀表盤電子鐘跳到23:55——距離子時,只剩5分鐘。車前玻璃被撞裂,裂紋里滲出鮮紅,像一張破碎的臉。林厭抬眼,裂縫中,沈硯的五官緩緩浮現(xiàn),聲音貼著玻璃傳來。
沈硯5分鐘,夠我抱你進(jìn)洞房了。
說完,一只血手從裂縫里伸出,一把抓住她的方向盤。車速陡降,紙路盡頭,一棟張燈結(jié)彩的老宅突兀的出現(xiàn)——門口掛著白燈籠,燈籠上寫紅“囍”,門匾:“沈府”。電子鐘最后倒計時:00:04:59 00:04:58 ……林厭被血手拖向車門,她卻咧嘴笑了,笑得比鬼還狠。
林厭沈硯,你算錯了一步——
她猛地按下駕駛臺的一個紅色按鈕——那是公交車自帶的緊急滅火裝置,里面裝著高壓二氧化碳。“嘶——”白色氣浪瞬間灌滿車廂,血手被凍得“咔啦”裂開,碎成冰渣。林厭一腳踹碎側(cè)窗,縱身跳出——身體落地,正好滾在沈府大門前。電子鐘跳到00:00:00——子時,到了。大門“吱呀”自開,紅毯鋪地,兩邊紙人鼓樂齊鳴,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沈硯站在門內(nèi),西裝筆挺,腰不再折,臉不再爛,完美得像七年前。他微笑伸手。
沈硯新娘,真準(zhǔn)時。
林厭喘著粗氣,從口袋里掏出一樣?xùn)|西——那是她在紙扎鋪掰斷的半張身份證,沈硯的照片被她用筆尖劃得稀爛。她把碎片往紅毯上一扔,抬腳狠狠碾碎。
林厭沈硯,七年前我沒能救你,今晚——我要親自送你下地獄。
說完,她拔出腰間僅剩的打火機(jī),點燃自己最后一截衣袖,火焰“轟”地竄起,照得她雙眼血紅。沈硯的笑終于裂了,嘴角一路撕開至耳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紙牙齒。
沈硯那就——洞房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