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梅雨季，吳山居的木梁上總滲著潮氣。我蹲在柜臺后翻爺爺留下的舊賬冊，紙頁發(fā)脆，指尖劃過“民國三十一年，收青銅觚一對，換糧三石”的字跡時，突然摸到賬冊最后夾著的硬東西——是塊巴掌大的玉佩，青白色，刻著半只麒麟，邊緣缺了個角，像被什么東西咬過。

“小邪，把里屋那箱洪武釉里紅挪到前院，防潮?！比宓穆曇魪膸旆總鱽恚瑤еc煙嗓的悶響。我應了聲，把玉佩塞回賬冊，剛要起身，門口風鈴“叮鈴”響，進來個穿灰布衫的老人，手里攥著個布包，見了我就問：“你是吳老狗的孫子？”

我點頭，給他倒了杯熱茶。老人打開布包，里面是本泛黃的小冊子，封皮寫著“吳門盜墓錄”，字是用朱砂寫的，洇得紙頁發(fā)暗。“我是你太爺爺?shù)膶W徒，當年跟著他去過大清的皇陵。”老人手指在冊子上敲了敲，“這東西，該還給吳家了?！?/p>

我剛要接，三叔從庫房出來，看見冊子臉色驟變，一把搶過去揣進懷里：“李伯，這東西早該燒了，你怎么還留著？

老人嘆口氣：“當年你太爺爺讓我燒，我沒舍得。吳家三代人，哪代沒跟‘斗’打交道？你爺爺嘴上說‘金盆洗手’，不還是把魯王宮的圖藏在賬冊里？”

“你爺爺就是太犟?！崩先丝粗鴪D紙，眼睛紅了，“當年他跟你三叔去西沙，回來就變了個人，天天對著這圖紙發(fā)呆，說‘欠了人的，總得還’?！?/p>

三叔的手攥得發(fā)白，突然把圖紙奪過去揉成一團：“過去的事，別再提了?！闭f完就往庫房走，布包里的小冊子從他口袋滑出來，落在地上。我撿起來翻開，第一頁就是太爺爺?shù)恼掌?，旁邊寫著行字：“吳家人，要么別碰‘斗’，碰了就別想回頭?！?/p>

那天晚上，我把玉佩和小冊子藏在枕頭下。窗外的雨敲著屋檐，我摸著玉佩上的麒麟紋，突然想起小時候爺爺抱著我，指著吳山居墻上的匾額說：“這‘居’字，是‘安身’的意思，咱們吳家，能安身就別折騰。”可賬冊里的圖紙、三叔緊繃的臉、老人紅著眼的話，像根線，把吳家人的過去纏在一起，藏在潮濕的夜色里，等著被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