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燈的光圈只照到她半邊臉,另一側(cè)隱在黑暗里。她的手指還停在信封封口,指尖觸著那層厚實的羊皮紙,微微發(fā)麻的感覺仍未散去。窗外車燈掃過的痕跡早已消失,房間里安靜得能聽見墻上掛鐘的秒針走動。
她沒急著拆。
昨晚的事太多,晚宴、下藥、厲云霆跪地干嘔、姜婉留下的U盤……每一件都像釘子,把她釘在這張桌前。但她知道,真正重要的不是那些人,而是手里這份東西——火漆印上的符文她沒見過,可那蛇纏鑰匙的圖案,和U盤標簽上“HC-07”的編號一樣,帶著某種刻意的標記感。
她輕輕撕開封口,抽出卷軸,平鋪在桌面。
鎮(zhèn)紙壓住四角,火漆印朝上。她盯著那點暗紅,像是干涸很久的血漬,又不像。它不規(guī)則,邊緣有輕微暈染,但顏色太深,不像普通血液氧化后的褐紅。
她伸手想碰。
就在這時,腕表震動了一下。
零點整。
一股溫潤的文字流瞬間涌入腦海,像墨滴落進清水,緩緩擴散開來。她閉了閉眼,再睜眼時,視線落在第一行扭曲如藤蔓的符文上,那些原本無法辨認的線條忽然有了意義。
“五珠歸位,地脈開眼?!?/p>
她低聲念出,聲音很輕,卻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第二行浮現(xiàn):“靈氣回涌,萬法重燃?!钡谌惺欠轿粓D示,五個光點依次亮起,對應城市不同區(qū)域。其中一個標記在城南碼頭舊址——正是她昨夜查走私靈石的地方。另一個指向郊區(qū)廢棄工廠,位置偏僻,地圖上連路名都沒有標注。
她心跳加快了一拍。
這不是藏寶圖,也不是賬本密語。這是預言。
空氣中有種極細微的顫動,說不清來源,像是靜電掠過皮膚,又像風吹過耳膜時帶來的低頻嗡鳴。她沒動,只是將目光重新投回卷軸底部的一串小字。
“初啟之日,血為引,魂為契。”
她皺眉。這句不像前幾句那樣中性,反而透著某種儀式意味。而那個“血”字下方,有一道極細的劃痕,像是被人用指甲或刀尖反復描過。
她正要繼續(xù)往下看,卷軸突然泛起一絲幽藍微光,轉(zhuǎn)瞬即逝。
燈光沒變,可她清楚地感覺到,那一剎那,書房里的溫度降了半分。她猛地抬頭看向窗外。
窗簾被風掀起一角,冷意順著窗縫鉆進來。
院墻高處,一道黑影掠過樹梢,速度快得不像人類奔跑,倒像是貼著屋檐滑過去的。她沒看清臉,甚至不確定是不是人形,但那動作干凈利落,沒有踩斷樹枝的聲響,也沒有驚起夜鳥。
她立刻收起羊皮卷,塞進書桌下方的保險柜暗格,鎖死。
沒開燈,也沒叫人。她起身走到墻邊,取下搭著的改良漢服外袍披上,袖口一抖,冰刃悄然凝成,貼著手臂內(nèi)側(cè)藏好。腳步放輕,她走到窗邊,一手推開窗扇,身體微蹲,借著月光躍出。
落地無聲。
庭院空曠,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她站在原地不動,耳朵捕捉著每一絲異動。墻根處有片落葉翻了個面,像是剛被踩過不久。她走過去,蹲下身,在靠近排水溝的位置發(fā)現(xiàn)一枚極細的金屬碎屑——約莫米粒大小,呈弧形,邊緣光滑,像是某種機械裝置脫落的小零件。
她用指腹捏起,放進隨身攜帶的小瓶里。
抬頭望向院墻,磚縫完好,沒有攀爬痕跡。那人要么輕功極高,要么根本沒用手腳翻越。她瞇起眼,回憶剛才那一閃而過的輪廓——肩線窄,身形修長,穿的像是長款風衣類衣物,但行動時毫無拖沓。
不是保鏢。
也不是姜家任何一名傭人會有的身手。
她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監(jiān)控攝像頭分布在庭院四角,按理說應該拍到了什么。但她沒急著調(diào)錄像。那人敢出現(xiàn)在這里,未必怕被拍。更可能的是,他已經(jīng)知道她拿到了羊皮卷,或者……感應到了什么。
她仰頭看向夜空。
城市燈火通明,霓虹閃爍,可就在那些光污染的縫隙里,她似乎看到了一點不同——空氣中有極其微弱的流動,像是熱浪蒸騰時的扭曲,但今晚并不熱。那是一種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波動,只有當你集中注意力去看某一處靜止物體時,才會發(fā)現(xiàn)它的輪廓微微晃動。
就像……水底的倒影被輕輕攪動。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
那種靜電般的觸感又來了,比之前明顯了些,順著指尖爬上手腕,像有看不見的東西正從四面八方滲透進來。
靈氣?
她沒說話,只是握緊了拳。
半小時前,她還在晚宴上用一杯酒廢掉厲云霆的氣場;一個小時后,她以為自己終于能喘口氣。但現(xiàn)在她明白,真正的變化早就開始了——不是從她拿到羊皮卷那一刻,而是更早。從她在碼頭看到那些走私的靈石開始,從王振東說出“改寫規(guī)則”那一刻起,這個世界就已經(jīng)在悄悄變形。
她轉(zhuǎn)身回屋,沒走正門,而是翻窗進去。
書房燈仍亮著,她坐回椅子,打開筆記本,迅速寫下五個坐標位置。城南碼頭、郊區(qū)工廠、市中心老教堂、北山療養(yǎng)院、東區(qū)地鐵終點站。每一個點都遠離人群密集區(qū),卻又恰好連接城市的地下管網(wǎng)或電力主干線路。
她盯著這五個點看了一會兒,然后在旁邊記下兩行字:
“HC-07”
“蛇鑰血印”
筆尖頓了頓,她又補了一句:“簽到能力可解古文,是否意味著其他人也能破解類似信息?”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她合上筆記本,站起身走到保險柜前,輸入密碼,確認羊皮卷已鎖好。然后脫下外袍掛回原位,冰刃消散于袖中。
窗外天色依舊漆黑,但東方已有微白跡象。新的一天正在逼近。
她站在窗前,看著遠處樓宇間的縫隙,等待零點再次降臨。
每一次簽到都是未知。
但這一次,她有種預感——明天的能力,不會那么簡單。
樓下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是傭人在準備早餐。她沒回頭,只是抬手看了看腕表。
時間顯示:05:47。
還有六小時十四分鐘。
她閉了會兒眼,再睜開時,眼神沉靜。桌上的茶杯里,水面忽然泛起一圈極細的漣漪,無聲無息,旋即歸于平靜。
而她的睫毛,在晨光未至之時,輕輕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