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李蓮花則繞著趙府外圍細致觀察。就在趙府后巷的垃圾堆旁,他注意到一些新鮮的香灰痕跡,李蓮花瞬間聯(lián)想到了為什么,隨即他走訪了鎮(zhèn)上幾家藥鋪。
在鎮(zhèn)上最大的藥鋪“濟仁堂”,他假稱家中有人夜驚多夢,想要尋著一些強效安神之物,便借此與掌柜的攀談起來。掌柜也是話多的,一聊起來就停不下來了。他旁敲側(cè)擊,提及一些不是這一帶是從西域傳來的稀罕藥材。
那掌柜的聽完這句沉吟片刻然后才回道:“客官說的這類藥材確實少見。也沒見著有誰買過,不過也是巧前兩日,倒是也有個和客官般的生面孔的漢子來買過朱砂和少許洋金花粉末,說是家中有癲狂病人需用以鎮(zhèn)定。但是這兩味藥藥性猛烈,尋常郎中開的安神方子可不敢這么用。我當時還問他哪開的方子,他也支支吾吾的讓我抓藥就是了?!?/p>
朱砂、洋金花皆是能加劇心神擾動的藥物,若是再與赤焰砂配合其藥效更烈。
隨著線索逐漸匯聚。
當夜,月黑風高,李蓮花和方多病兩悄然潛入已稍顯沉寂的趙府。書房門上的封條被小心處理過,室內(nèi)陳設(shè)整齊,書桌上賬本攤開,硯臺里的墨跡已干,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香氣。
方多病檢查了茶壺、茶杯,內(nèi)外潔凈,并無異物殘留。李蓮花則重點查看了那只紫銅香爐。他將其輕輕拿起,湊到窗前微光下,用手指仔細觸摸爐壁內(nèi)側(cè)。
在靠近爐口約一寸的下方,他感覺到些許極細微的滯澀感。
他用一張薄如蟬翼的桑皮紙,小心地在那個部位擦拭了幾下,對著月光一看,紙上沾染了淡淡的暗紅色痕跡,與日間所見的赤焰砂粉末無異。
“手法很巧妙,”李蓮花低聲道,“將赤焰砂混合少許粘性物質(zhì),提前涂抹在香爐內(nèi)壁上方。每日點香時,炭火升溫,藥性便緩緩釋放,混入香煙之中。
趙員外每晚在此久坐,吸入劑量逐漸累積,昨夜恐是到了臨界之處,加之或許賬務煩心,心力交瘁,因此才會引發(fā)劇變。”
下藥者,必是能日常接觸香爐之人——丫鬟春杏。
而指使者,結(jié)合動機和購買藥材的線索,鄰鎮(zhèn)米商錢百萬的嫌疑最大。
李蓮花并未選擇當場揭穿或驚動官府。他將赤焰砂的特性、香爐內(nèi)壁下藥的手法、錢百萬購買藥材的間接證據(jù)以及丫鬟春杏近況異常等線索,條理清晰地寫在一張普通信箋上,未落任何名款。
翌日清晨,方多病趁縣衙開門之際,將信箋塞給了看似較為正直的捕頭手中。
官府得此明確指引,立刻重新開案。先是拘傳春杏,這丫頭沒見過大陣仗,見官差上門,又聽聞事情敗露,頓時嚇得面無人色,很快便招認是錢百萬的管家通過中間人找到她,許以百兩白銀,讓她將一包“無色無味的安神粉”混在香爐中。
官差隨即迅雷不及掩耳地趕往鄰鎮(zhèn),在錢百萬家中搜出了尚未用完的赤焰砂和往來書信。
至此真相大白。
趙員外冤情得雪,鎮(zhèn)上百姓無不稱頌冥冥之中自有報應,或有俠士暗中相助。
而李蓮花和方多病,早已悄然離開。
經(jīng)過這個小插曲,方多病的精神狀態(tài)明顯好了許多。參與破案讓他暫時從自身的困境中抽離,也重新找回了些許冷靜和思考能力。他看著身邊從容不迫、洞察秋毫的李蓮花,心中那份依賴和信任更深了。
“李蓮花,”他忍不住問,“我們接下來去哪?回天機山莊嗎?”那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或許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盡管他也不知道如今的天機山莊還歡不歡迎他這個“武林公敵”。
李蓮花望著前方蜿蜒的道路,目光似乎穿過了千山萬水。他知道,天機山莊是必須去一趟的。方多病的冤屈要洗刷,笛飛聲的下落要查明,背后的陰謀要揭開,這一切,或許都能在那里找到線索。而且,方多病需要真正的安全和休養(yǎng)。
“嗯,”李蓮花輕輕應了一聲,“回天機山莊?!?/p>
他頓了頓,似是無意地補充道:“順便,也看看這江湖,到底變成了什么樣子?!?/p>
在兩人看不見的遠處,一棵古樹的枝丫上,一道玄色的身影悄然獨立,目光沉靜地追隨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海風吹動他墨色的發(fā)絲和衣袂,周身散發(fā)著冷冽的氣息。正是傳聞中“墜崖身亡”的笛飛聲。
他看著李蓮花和方多病并肩而行的背影,尤其是李蓮花那看似單薄卻挺直的脊梁,眼神復雜難辨。他確實沒死,絕頂峰墜崖是假象,是他將計就計,為了引出幕后黑手而布的局。只是沒想到,這局會把方多病牽扯得如此之深,更沒想到李蓮花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十年不見,這人身上的毒似乎真的解了。是因為忘川花嗎?妙手空空倒是做了件好事。
笛飛聲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隨即又恢復冷峻。現(xiàn)在還不是現(xiàn)身的時候。暗處的敵人尚未浮出水面,他需要繼續(xù)在暗中調(diào)查。而且他也想看看,李蓮花這次回來,究竟想做些什么。
他身影一動,如同暗夜中的鷹隼,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林間,繼續(xù)著他的暗中觀察與布局。而前方的路,對于李蓮花和方多病來說,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