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貴妃玩味地從她臉上收回視線，重新落到新人隊伍中若有似無地掃視著，聲音揚了揚：

韋貴妃“哦？這個小玩意兒是誰的？本宮著實喜歡。若是愿意相贈，自然重重有賞。”

聽此，隊伍最前方一名急于獻媚的才人最先按捺不住，只見她利落起身，迎上韋貴妃探究的眼神，出聲認下簪子：

姜才人“貴妃，這牡丹鈿花，是妾的?！?/p>

韋貴妃“當真是你的？”

姜才人“是，是妾身的?！?/p>

韋貴妃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卻無半分暖意，反而凝起些許寒霜。

她打量著這位急于出風頭的才人，緩緩上前半步，悠悠開口：

韋貴妃“果然是個美人胚子……”

姜才人“謝貴妃夸獎?！?/p>

韋貴妃再次看了眼手中的發(fā)簪，而后冷冷地斜擰著姜才人，聲音慵懶，卻帶著千鈞之力：

韋貴妃“這牡丹最是襯美人，若是額前以牡丹為畫，才可稱為絕代佳人?！?/p>

那姜才人顯然沒有意識到此刻稍顯凝滯的氣氛，聞言竊喜地低頭淺笑，只以為自己已得了貴妃歡心。

韋貴妃玩味地收回視線，將那牡丹發(fā)簪遞給側(cè)后方的杜若。

就在她紅唇微啟，欲下令處罰的電光火石間，一道清越的聲音自身側(cè)響起：

韋語棠“姑母，且慢?！?/p>

一直未做聲的韋語棠蓮步輕移，裙裾微漾，已親昵地挽住了貴妃的手臂。

她仰起臉，笑容里帶著小女兒家的嬌憨，眼中閃爍著恰到好處的敬佩，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每個人都聽得清晰：

韋語棠“姑母不愧是六宮表率，心思之縝密，用心之良苦，真是讓棠兒受益匪淺！”

韋貴妃正準備發(fā)作的怒意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昵打斷，她垂眸看向韋語棠，眉峰幾不可察地一挑，但終究沒有斥退，只從鼻間輕輕“嗯？”了一聲，帶著詢問與一絲怒氣突然被打斷的淡淡不悅。

語棠心領神會，知道姑母給了她說話的機會。

她并未直接求情，而是轉(zhuǎn)向眾人，目光澄澈，語氣卻帶著幾分洞察一切的了然：

韋語棠“這位才人主動認下簪子，可見心思單純，想必只是見這牡丹華美，想借此表達對姑母的敬慕之心。”

她先輕描淡寫地悄悄為那才人開脫了一句，隨即話鋒一轉(zhuǎn)，語調(diào)陡揚，話語間滿是嘆服：

韋語棠“可姑母您素來最愛牡丹，宮中無人不曉其深意。您今日借這小小發(fā)簪立規(guī)，豈會真是為了這小小一支死物計較？”

語棠稍作停頓，目光掃過終于意識到不對而突然面色慘白、噤若寒蟬的姜才人，最后又仰頭看向韋貴妃，言辭懇切：

韋語棠“姑母真正的深意，棠兒揣測，應是想要以此點醒所有新入宮的才人——在這九重宮闕之中，‘謹慎’二字重逾千金。”

韋語棠“今日若只是尋常小懲，才人們怕是轉(zhuǎn)眼便忘；但若罰得重了，又恐傷了和氣，亦非姑母仁德之本心。”

韋語棠“姑母此舉，是想讓各位才人們將‘宮規(guī)’刻于心底，而非僅僅停留在皮肉之上?！?/p>

此番話一出，韋貴妃鳳眸微瞇，眼底的煞氣被這一席話熨平，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滿意與欣慰。

原本只是單純地想要給這些新人一個下馬威，沒成想竟被侄女三言兩語抬到了“深思熟慮、教化六宮”的高度，這讓她作為掌權(quán)者的虛榮心，被穩(wěn)穩(wěn)托住。

見她神色松動，語棠趁熱打鐵，唇邊笑意輕快：

韋語棠“故而，棠兒有一愚見，姑母可愿一聽？”

得到默許的眼神后，韋語棠徐徐道來：

韋語棠“既然姑母意在教化，不若就讓這位才人將《女則》與《宮規(guī)》中有關‘謹言慎行’、‘尊卑有序’的條例，親手抄錄百遍。”

韋語棠“待抄成后，將其分送各宮。一來，可讓這位才人沉心靜氣，深刻思過，真正內(nèi)化于心；二來，可讓宮中眾人日日捧讀，感念姑母今日教誨與保全之恩。”

韋語棠“姑母覺得如何？”

貴妃聽完，靜默沉思片刻。

空氣仿佛再次凝固，連一旁湖中的錦鯉都潛底不敢抬頭。

忽而，她唇角漾開一抹帶著贊許與寵溺的笑意，抬指在語棠眉心輕輕一點：

韋貴妃“你這丫頭，倒是把姑母的心思揣摩得透透的?！?/p>

話落，她轉(zhuǎn)而看向那已嚇得魂不附體的出頭鳥，又掠過一眾敬畏低頭的才人，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威儀，卻不再有殺伐冷氣：

韋貴妃“便依棠兒所言。本宮念你是初犯，且有向?qū)W之心，便免了皮肉之苦。但宮規(guī)不可廢，便罰你在半月內(nèi)，將宮規(guī)抄錄百遍，分送各宮?！?/p>

韋貴妃“望你，也望諸位，謹記今日之訓。日后言行舉止，皆需合乎法度，恪守本分。”

萬能人物眾才人：“嬪妾等，謹遵貴妃教誨！”

眾人跪地伏身，齊聲應答里，有劫后余生的慶幸，也有更深的敬畏。

韋語棠立于貴妃身側(cè)，依舊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唯有眼角余光掠過那位感激涕零的姜才人時，悄然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暗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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