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的晨輝透過雕花窗欞,在白玉地面投下菱形的光斑,卻驅(qū)不散寢殿里凝滯的冷意。八岐大蛇蜷縮在床榻角落,銀紫色長發(fā)凌亂地覆在蒼白的臉頰上,喉間突然涌上一陣尖銳的癢意,他猛地側(cè)過身,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沒有食物可吐,只有酸澀的胃液灼燒著喉嚨,每一次痙攣都牽扯著腹腔深處那絲微弱卻頑固的生命氣息,讓他胃里翻江倒海。
“嘔——”他彎著腰,額頭抵在冰涼的床柱上,冷汗順著鬢角滑落。三天了,自從那晚意識到體內(nèi)孕育了生命,這種窒息般的孕吐就從未停歇。須佐之男送來的神饌佳肴在案幾上早已失了溫度,琉璃盞里的甘露泛著瑩潤的光,可他只要瞥見那油潤的光澤,就會立刻觸發(fā)新一輪的嘔吐。
殿門被輕輕推開,帶著太陽氣息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八岐大蛇迅速直起身,用衣袖擦去唇角的水漬,重新躺回被褥間,背對著來人。他能感覺到須佐之男的目光落在自己單薄的脊背,那視線像帶著重量的烙鐵,讓他渾身緊繃。
“還是沒吃?”須佐之男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聽不出情緒。他走到案幾前,指尖碰了碰食盤,“御香族供奉的凝神糕,據(jù)說能平復(fù)心緒,試試。”
八岐大蛇沒有回頭,聲音沙啞得像磨過砂石:“不必。你的東西,我吃不慣。”
身后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下一秒,手腕突然被溫熱的手指扣住,須佐之男強行將他轉(zhuǎn)了過來。金色的豎瞳對上那雙同樣泛著金光的眼眸,八岐大蛇在其中看到了一絲他不愿承認的凝重。戰(zhàn)神的指尖掠過他蒼白的臉頰,帶著試探的溫度:“再不吃東西,你和孩子都會撐不住?!?/p>
“孩子?”八岐大蛇嗤笑出聲,牽扯得胃里又是一陣翻騰,“不過是你用來鞏固地位的工具,死了正好。”
須佐之男的指尖猛地收緊,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將一塊糕點遞到八岐大蛇唇邊,語氣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張嘴。這不是請求。”
糕點的甜香鉆入鼻腔,八岐大蛇胃里的酸水立刻涌了上來。他偏過頭,劇烈地喘息著,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話語:“拿開……否則我現(xiàn)在就撞碎這顆頭顱,讓你竹籃打水一場空?!?/p>
須佐之男的動作僵在半空。他看著八岐大蛇眼底的決絕,那是混雜著恨意與毀滅欲的光芒,和三百年前戰(zhàn)場上的眼神如出一轍。沉默片刻,他終究還是收回了手,將糕點放回碟中:“我讓御膳房做些清淡的粥來。”
殿門關(guān)上的瞬間,八岐大蛇立刻跌下床榻,踉蹌著撲到墻角的青銅盆邊干嘔起來??斩吹膰I吐聲在空曠的寢殿里回蕩,襯得他身形愈發(fā)單薄。他低頭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沒有任何隆起的跡象,若不是體內(nèi)那清晰的生命脈動和這撕心裂肺的孕吐,他幾乎要以為只是錯覺。
這詭異的不顯懷,或許是拜縛神鏈所賜。那三重鎖鏈日夜纏繞在他腕間與腳踝,不僅封印著他的妖力,似乎還扭曲了神胎的生長軌跡。八岐大蛇抬手撫上小腹,指尖傳來微弱的溫熱,那是屬于須佐之男的神力與他妖力交融的溫度。這溫度讓他感到無比屈辱,仿佛全身的骨頭都在被寸寸啃噬。
他必須毀掉這個孩子。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夜幕降臨時,須佐之男前往天照神殿議事,寢殿的守衛(wèi)也隨之松懈了些。八岐大蛇扶著墻壁站起身,銀紫色的長發(fā)在昏暗中泛著冷光。他記得這座神殿的西北角有一間廢棄的藏書閣,三百年前被封印前,他曾偶然闖入過一次,里面存放著不少上古禁忌的咒文典籍。
憑借著殘存的記憶,他避開巡邏的神使,沿著走廊向西北角移動。縛神鏈在他走動時發(fā)出細碎的聲響,每一步都牽扯著妖力被封印的灼痛。藏書閣的門早已腐朽,他用指甲摳開縫隙,閃身鉆了進去。
閣內(nèi)積滿塵埃,月光透過破損的窗紙灑在堆疊的竹簡上,泛著陳舊的光澤。八岐大蛇忍著孕吐的眩暈,指尖撫過竹簡上的紋路,那些記載著高天原秘辛的文字在他眼前逐漸清晰。終于,在最底層的木架上,他找到了一本封面刻著黑色蛇紋的古籍——《六道禁術(shù)錄》。
書頁翻動間,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快速瀏覽著內(nèi)容,目光最終停留在“斷緣咒”上。咒文旁注著一行小字:“以自身精血為引,化妖力為刃,可斷生命之契,然施咒者需承三倍反噬?!?/p>
八岐大蛇的金色豎瞳亮了起來。他如今妖力被封,但精血尚在,只要能凝聚起殘存的力量,未必不能成功。他撕下那頁咒文,小心翼翼地折好藏進衣袖,剛要轉(zhuǎn)身離開,卻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
“誰在里面?”是守衛(wèi)的聲音。
八岐大蛇屏住呼吸,身形迅速隱入書架后。他看著守衛(wèi)的影子在門口晃動,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就在守衛(wèi)即將推門而入時,遠處突然傳來喧嘩聲,似乎是有妖物闖入了神域結(jié)界。守衛(wèi)罵了一句,匆匆離去。
他松了口氣,扶著書架站起身,胃里卻突然傳來一陣劇痛。他捂住小腹,冷汗瞬間浸濕了衣衫。那不是孕吐的疼痛,而是一種尖銳的、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啃咬內(nèi)臟的痛感。難道是神胎察覺到了他的意圖?
回到寢殿時,須佐之男已經(jīng)回來了。戰(zhàn)神坐在案前,周身散發(fā)著未散的硝煙氣息,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和凌亂的衣衫,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去哪了?”
“在殿內(nèi)走動了一下?!卑酸笊弑荛_他的目光,徑直走向床榻。
須佐之男沒有追問,只是起身端來一碗溫熱的粥:“剛燉好的蓮子粥,多少喝點?!?/p>
這次八岐大蛇沒有拒絕。他知道,要實施斷緣咒,必須保留體力。他接過瓷碗,小口小口地喝著,粥的溫熱順著喉嚨滑下,暫時壓制住了胃里的灼痛。須佐之男就坐在對面看著他,金色的眼眸里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既有關(guān)切,又有審視。
“你的肚子……”須佐之男突然開口,“為什么一直沒有變化?”
八岐大蛇的動作一頓,指尖微微收緊。他抬眼看向須佐之男,冷笑一聲:“或許是你的神種太過孱弱,連生長都做不到?!?/p>
須佐之男的眼神沉了下去。他站起身,走到床榻邊,伸手想要觸碰八岐大蛇的小腹。八岐大蛇立刻向后縮去,警惕地瞪著他:“你想干什么?”
“只是確認一下?!表氉糁械闹讣鈶以诎肟?,最終還是收了回去,“明天我會請?zhí)煺丈竦畹奈着畞砜纯??!?/p>
八岐大蛇的心臟猛地一沉。巫女精通生命秘術(shù),一旦她們查看,必然能察覺到他體內(nèi)殘存的妖力波動,甚至可能發(fā)現(xiàn)他藏著的咒文。他必須在明天之前動手。
深夜,寢殿里只剩下均勻的呼吸聲。八岐大蛇睜著眼睛,看著帳頂?shù)奶柤y飾,指尖緊緊攥著藏在枕下的咒文。須佐之男就睡在他身側(cè),呼吸沉穩(wěn),金色的發(fā)絲散落在枕頭上。三百年的囚禁,他們無數(shù)次這樣同床共枕,卻始終隔著無法逾越的鴻溝。
等須佐之男睡熟后,八岐大蛇悄悄坐起身。他咬破指尖,將鮮血滴在咒文上,口中默念起晦澀的咒詞。暗紅色的妖力從他指尖溢出,順著咒文紋路游走,在空氣中凝聚成細小的蛇形虛影。
就在虛影即將鉆入他小腹時,腕間的縛神鏈突然發(fā)出刺眼的白光。劇烈的疼痛瞬間席卷全身,八岐大蛇悶哼一聲,冷汗涔涔而下。他看到那些妖力被鎖鏈強行扯回,甚至開始反噬他的經(jīng)脈,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
“你在做什么?”
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八岐大蛇轉(zhuǎn)頭,看到須佐之男正睜著眼睛看著他,金色的眼眸里沒有絲毫睡意,只有徹骨的寒意。他慌亂地想要藏起咒文,卻被須佐之男一把奪了過去。
看清咒文上的內(nèi)容,須佐之男的氣息瞬間變得暴戾。他捏著咒文的手指青筋暴起,紙張在他掌心寸寸碎裂:“你想殺了他?”
“是又如何?”八岐大蛇豁出去般地仰起頭,金色的豎瞳里滿是嘲諷,“須佐之男,你以為我會甘心為你生下孩子嗎?這是對你最惡毒的報復(fù),讓你永遠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須佐之男猛地掐住他的脖頸,將他按在床榻上。戰(zhàn)神的力量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八岐大蛇能感覺到死亡的氣息籠罩著自己??伤麤]有求饒,反而笑得更加瘋狂:“殺了我??!連同你的孩子一起殺了!這樣你就永遠別想鞏固地位,永遠只能活在遺憾里!”
須佐之男的動作停住了。他看著八岐大蛇眼底的決絕,那是一種玉石俱焚的瘋狂。三百年前,他在戰(zhàn)場上見過這樣的眼神;三百年后,這眼神依舊能輕易點燃他心底的怒火,卻也夾雜著一絲莫名的慌亂。
他緩緩松開手,力道收得極快,仿佛被燙傷一般。八岐大蛇劇烈地咳嗽起來,脖頸上留下深深的紅痕。須佐之男站起身,背對著他,聲音沙啞得厲害:“我不會讓你死,也不會讓他死。”
說完,他轉(zhuǎn)身走出寢殿,殿門在他身后重重關(guān)上。
八岐大蛇躺在床榻上,大口喘著氣。小腹傳來陣陣隱痛,那是神胎在不安地躁動,也是縛神鏈反噬的余痛。他抬手撫上脖頸,那里還殘留著須佐之男的溫度,灼熱得讓他惡心。
第一次嘗試失敗了。但他不會放棄。
第二天清晨,天照神殿的巫女如約而至。那是個穿著白色巫女服的女子,面容溫婉,卻帶著神使特有的冷漠。她指尖覆在八岐大蛇的小腹上,閉上眼睛感知著里面的生命氣息。
八岐大蛇緊張地攥著被褥,腕間的縛神鏈微微發(fā)燙。他能感覺到巫女的神力在他體內(nèi)游走,一寸寸探查著神胎的狀況。
“戰(zhàn)神大人,”巫女收回手,對著一旁的須佐之男躬身行禮,“神胎狀況穩(wěn)定,只是……”
“只是什么?”須佐之男立刻追問。
“神胎似乎被某種力量壓制著生長,”巫女斟酌著用詞,“可能是縛神鏈的封印之力,也可能是母體妖力的抗拒。但請放心,神胎繼承了您的神力,十分堅韌,不會輕易受損?!?/p>
須佐之男的目光落在八岐大蛇身上,帶著復(fù)雜的情緒:“有辦法緩解嗎?”
“唯有解除部分封印,或讓母體自愿接納神胎。”巫女答道,“否則神胎可能會一直保持這種狀態(tài),直到降生。”
須佐之男沉默了。解除封印意味著八岐大蛇可能恢復(fù)妖力,他不敢冒險;而讓八岐大蛇自愿接納神胎,更是天方夜譚。
巫女離開后,寢殿里陷入死寂。須佐之男走到床榻邊,看著八岐大蛇蒼白的臉,突然開口:“我可以解除你一只腳踝的縛神鏈,前提是你好好吃飯,不再試圖傷害孩子?!?/p>
八岐大蛇猛地抬頭,金色的豎瞳里滿是難以置信。他以為須佐之男會加強監(jiān)管,甚至折磨他,卻沒想到會提出這樣的條件。
“怎么?不信?”須佐之男挑眉,指尖撫過他腳踝的鎖鏈,“只要你答應(yīng),我現(xiàn)在就可以解開?!?/p>
八岐大蛇沒有立刻回答。他知道這是須佐之男的陷阱,可解除一只腳踝的封印,意味著他能調(diào)動更多的妖力,實施打胎計劃的成功率也會大大增加。權(quán)衡片刻,他緩緩點頭:“好,我答應(yīng)你。”
須佐之男果然沒有食言。他指尖凝聚起金色的神力,撫過八岐大蛇右腳踝的縛神鏈。鎖鏈發(fā)出一陣嗡鳴,緩緩?fù)嗜?,露出底下蒼白卻纖細的腳踝。失去鎖鏈的壓制,一絲微弱的妖力立刻在他體內(nèi)流轉(zhuǎn)起來,讓他精神一振。
接下來的幾天,八岐大蛇果然不再抗拒進食。須佐之男送來的粥品和糕點,他都會吃下去一些,孕吐的癥狀似乎也緩解了不少。須佐之男見狀,臉上的凝重之色稍減,甚至?xí)谔幚砉珓?wù)之余,坐在床邊陪他說幾句話。
“今天天照神殿傳來消息,六道之門的封印有些松動?!表氉糁胁潦弥靺苍苿ΓZ氣平淡,“或許過段時間我要去巡查?!?/p>
八岐大蛇端著粥碗的手頓了頓,不動聲色地問道:“要去多久?”
“少則三日,多則五日?!表氉糁刑а劭聪蛩?,“怎么?舍不得我?”
八岐大蛇冷笑一聲,放下粥碗:“做夢。你最好永遠別回來?!?/p>
須佐之男沒有生氣,反而輕笑了一下。那笑容極淡,卻讓八岐大蛇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他別過頭,不再看他。
他知道,須佐之男離開的這幾天,是他唯一的機會。
為了這個機會,他開始暗中積蓄力量。每天趁須佐之男不在時,他會調(diào)動那絲恢復(fù)的妖力,悄悄滋養(yǎng)體內(nèi)的經(jīng)脈,為實施更強大的咒術(shù)做準備。同時,他還在觀察神殿的守衛(wèi)換班規(guī)律,尋找最佳的動手時機。
三天后,須佐之男果然出發(fā)前往六道之門。臨走前,他特意叮囑守衛(wèi)加強戒備,還留下了一名貼身神使看守寢殿。八岐大蛇躺在床上,聽著須佐之男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金色的豎瞳里閃過一絲冷光。
夜幕降臨,寢殿里只剩下神使的呼吸聲。八岐大蛇閉著眼睛,看似熟睡,實則在暗中凝聚妖力。他這次準備使用的是更危險的“蝕靈咒”,這是他在藏書閣的古籍里看到的另一種禁術(shù),無需借助咒文,只需以自身妖力為引,直接侵蝕神胎的靈智。但這種咒術(shù)的反噬極強,稍有不慎就會傷及自身。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向守在門口的神使。那神使正低著頭打盹,絲毫沒有察覺危險的臨近。八岐大蛇深吸一口氣,將體內(nèi)的妖力全部凝聚在指尖,然后猛地刺入自己的小腹。
劇烈的疼痛瞬間席卷全身,比上次的反噬還要強烈。他能感覺到妖力順著指尖鉆入腹腔,與神胎的神力激烈碰撞。神胎似乎察覺到了危險,開始瘋狂地躁動起來,一股金色的神力從他小腹涌出,試圖抵擋妖力的侵蝕。
“呃……”八岐大蛇悶哼一聲,額頭上布滿冷汗。他咬緊牙關(guān),繼續(xù)催動妖力,指尖不斷加深刺入的深度。
就在這時,門口的神使突然驚醒。他察覺到寢殿里異常的妖力波動,立刻拔出腰間的長劍:“什么人!”
八岐大蛇心中一緊,想要收回妖力,卻發(fā)現(xiàn)妖力已經(jīng)與神胎的神力糾纏在一起,根本無法撤回。神使沖了進來,看到八岐大蛇的動作,臉色驟變:“蛇妖!你在做什么!”
神使揮劍向他刺來,金色的劍氣帶著凌厲的鋒芒。八岐大蛇來不及躲閃,只能調(diào)動殘存的妖力形成屏障。“嘭”的一聲,屏障被劍氣擊碎,他被震得向后倒去,重重地撞在床柱上。
小腹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他低頭看去,指尖沾滿了鮮血。神胎的躁動越來越劇烈,金色的神力從他小腹溢出,在空氣中凝聚成小小的太陽虛影。
“不好!神胎有危險!”神使臉色大變,立刻想要上前查看。
八岐大蛇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猛地撲起身,用盡全身力氣撞向神使。神使猝不及防,被他撞得連連后退,撞在墻壁上暈了過去。
解決了神使,八岐大蛇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床榻上。他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小腹的疼痛和反噬的劇痛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失去意識??伤麤]有放棄,掙扎著想要再次催動妖力。
就在這時,寢殿的門突然被推開。金色的神力席卷而入,瞬間壓制住了他體內(nèi)的妖力。八岐大蛇抬頭,看到須佐之男站在門口,周身散發(fā)著凜冽的寒氣,金色的眼眸里滿是暴怒。
“你就這么迫不及待?”須佐之男的聲音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八岐大蛇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沒想到須佐之男會突然回來。
須佐之男快步走到床榻邊,看到他小腹上的傷口和滿地的鮮血,眼神愈發(fā)暴戾。他一把將八岐大蛇抱起來,指尖凝聚起神力涌入他的體內(nèi),試圖安撫躁動的神胎。
“放開我!”八岐大蛇拼命掙扎,“須佐之男,你這個混蛋!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如愿!”
“你敢死試試!”須佐之男厲聲喝道,力道大得幾乎要將他揉碎,“我告訴你,八岐大蛇,只要我還活著,你和他就都必須活著!”
神力源源不斷地涌入體內(nèi),壓制住了妖力的反噬,也安撫了神胎的躁動。小腹的疼痛漸漸緩解,可八岐大蛇卻感到無比絕望。他看著須佐之男近在咫尺的臉,那張總是冷漠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暴怒與慌亂,甚至還有一絲他看不懂的恐懼。
“為什么……”八岐大蛇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疲憊,“為什么非要這個孩子不可?”
須佐之男的動作頓了頓。他看著八岐大蛇蒼白的臉,金色的眼眸里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最終只是低聲說道:“這不是你該問的?!?/p>
他將八岐大蛇放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為他處理小腹的傷口。動作出乎意料的輕柔,與他平時的暴戾截然不同。八岐大蛇別過頭,不愿看他,可眼角的余光卻瞥見須佐之男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傷口處理好后,須佐之男沒有離開,而是坐在床邊守著他。寢殿里一片寂靜,只有兩人均勻的呼吸聲。八岐大蛇閉著眼睛,卻毫無睡意。他能感覺到須佐之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沉重得讓他無法忽視。
“其實,”須佐之男突然開口,聲音低沉,“三百年前,我本可以殺了你?!?/p>
八岐大蛇猛地睜開眼睛,看向他。
“那場戰(zhàn)斗結(jié)束后,天照要我將你封印在狹間,永世不得超生?!表氉糁械哪抗怙h向遠方,像是在回憶往事,“可我沒有。我把你帶回了神域,用縛神鏈封印你的妖力,讓你活著?!?/p>
“你以為這樣我會感激你?”八岐大蛇冷笑,“讓我像個玩物一樣活著,比殺了我更殘忍。”
“或許吧?!表氉糁袥]有否認,“但我從不后悔。”
八岐大蛇愣住了。他看著須佐之男的側(cè)臉,在月光的映照下,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似乎多了些柔和的線條。他突然看不懂這個男人了。三百年的囚禁,三百年的折磨,難道真的只是為了一個孩子?
接下來的幾天,須佐之男寸步不離地守著他。他親自為他準備食物,為他擦拭身體,甚至?xí)谒型聲r,笨拙地拍著他的后背。八岐大蛇起初十分抗拒,可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有些習(xí)慣了這種照顧。
這天,須佐之男端來一碗藥湯,黑色的藥汁散發(fā)著苦澀的氣味?!斑@是巫女配制的安胎藥,喝了對你和孩子都好?!?/p>
八岐大蛇看著藥碗,眉頭皺了起來:“我不喝。誰知道你有沒有下毒?!?/p>
“我不會害你?!表氉糁械恼Z氣很認真,“至少在孩子出生前不會?!?/p>
八岐大蛇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接過了藥碗。藥汁很苦,順著喉嚨滑下,卻沒有引起孕吐。他看著須佐之男,突然問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須佐之男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我想要一個繼承人,一個能繼承我和你的力量,足以守護高天原的繼承人。”
“就只是這樣?”八岐大蛇顯然不信。
須佐之男沒有回答,只是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月光。八岐大蛇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或許也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冷酷無情。
可這種想法剛一出現(xiàn),就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他是八岐大蛇,是曾經(jīng)統(tǒng)領(lǐng)深海妖族的大妖,怎么能對囚禁自己三百年的仇人產(chǎn)生動搖?那個孩子,是他屈辱的象征,他必須毀掉他。
養(yǎng)好傷后,八岐大蛇開始策劃第三次打胎。這次他吸取了前兩次的教訓(xùn),不再使用禁術(shù),而是將目標放在了神殿的貢品上。他記得御香族每次供奉的神香中,有一種名為“斷情香”的香料,雖然平時用于凝神,但過量吸入會導(dǎo)致神胎不穩(wěn)。
他開始刻意討好看守寢殿的神使,裝作對神域的一切都充滿好奇。神使起初十分警惕,但架不住他日復(fù)一日的試探,漸漸放松了警惕。一次閑聊中,八岐大蛇故意提到神香,神使果然上當,告訴他斷情香就存放在神殿的香料庫里。
當天晚上,八岐大蛇趁神使熟睡,悄悄溜出了寢殿。他憑借著解除封印的腳踝帶來的靈活,避開巡邏的守衛(wèi),順利潛入了香料庫。庫里擺滿了各種香料,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香氣。他很快找到了存放斷情香的玉盒,打開盒子,一股清冷的香氣立刻涌了出來。
他拿起一捆斷情香,正準備離開,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八岐大蛇心中一緊,立刻將斷情香藏進衣袖,轉(zhuǎn)身看向門口。
須佐之男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盞燈籠,金色的眼眸在昏暗中格外明亮?!澳阍谶@里做什么?”
八岐大蛇強作鎮(zhèn)定:“睡不著,出來走走。這里的香氣很好聞,就進來看看?!?/p>
須佐之男沒有說話,只是一步步向他走來。他的目光落在八岐大蛇的衣袖上,那里正散發(fā)著淡淡的斷情香氣息。八岐大蛇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做好了被拆穿的準備。
可須佐之男只是伸出手,將他耳邊的碎發(fā)別到耳后:“夜里涼,回去吧?!?/p>
八岐大蛇愣住了。他看著須佐之男的眼睛,里面沒有絲毫懷疑,只有關(guān)切。難道他沒有察覺到?
回到寢殿后,八岐大蛇輾轉(zhuǎn)反側(cè)。他不明白須佐之男為什么沒有拆穿他。是真的沒有察覺,還是故意縱容?
接下來的幾天,他開始在寢殿里點燃斷情香。淡淡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須佐之男每次進來都沒有異樣,只是偶爾會說一句:“這香氣不錯,讓人很放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