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知意把銀鐲子用一塊素凈布包好，放進(jìn)粗布挎包最里層。她沒走大路，沿著田埂往縣城方向去，天邊剛泛出灰白，露水打濕了褲腳。到了影院后巷，她找了個背風(fēng)的角落，從包里取出投影芯片，在掌心試了下觸感——冰涼光滑，像塊小石片。

售票員小劉正提著暖壺出來，見到她愣了一下。蘇知意遞上布包：“說好的，位置換了就行?！?/p>

小劉接過打開看了看，猶豫道：“真不告訴陳知青？他要是發(fā)現(xiàn)坐前排看不見……”

“就因為是他，才要坐那兒?！碧K知意笑了笑，“你放心，不會連累你?！?/p>

她沒進(jìn)大廳，繞到放映室后方的小門。通道低矮，墻皮剝落，一股潮濕味混著機器運轉(zhuǎn)的嗡鳴。她靠墻站著，等巡查的腳步聲遠(yuǎn)去，才貼著墻根挪到接口處。蹲下身，手指迅速撥開蓋板，將芯片插進(jìn)備用槽，設(shè)定延遲十分鐘啟動。做完這些，她退回到觀眾席最后一排，拉高圍巾遮住下半張臉，坐下時剛好電影開場。

燈光暗下來，幕布亮起。她聽見腳步聲從側(cè)門進(jìn)來，兩道輕快的，一道遲疑的。李春花和陳知青坐在了第一排靠墻的位置，腦袋挨得很近。銀幕上的畫面閃動，映在他們身上，忽明忽暗。

前十分鐘過去得極慢。蘇知意盯著前方，手指搭在膝蓋上，一動不動。第十一分鐘，屏幕突然跳轉(zhuǎn)，黑白底上浮現(xiàn)出一行行工整字跡：

“三月七日前讓陳知青記住我。”

“五月前制造三次偶遇?！?/p>

“八月十五送親手做的月餅，必須讓他嘗第一口?！?/p>

“若蘇知意礙事，設(shè)法讓她名聲受損?！?/p>

全場安靜了一瞬。接著是窸窣聲、咳嗽聲、壓低的議論。有人抬頭看放映機方向，有人扭頭打量四周。第一排的李春花猛地回頭，目光掃過人群，最后停在后排某個角落——但她沒看見蘇知意。

字繼續(xù)浮現(xiàn)：

“我重生了。上輩子他娶了我，這輩子我也要搶回來?！?/p>

“蘇知意必須毀掉。她不該活著，更不該變強?！?/p>

“只要他在意我一天，我就不會輸?！?/p>

陳知青站了起來。動作很急，撞到了前排座椅。他盯著屏幕，臉色發(fā)白，嘴唇微動，像是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聲。李春花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是我寫的！這是假的！有人陷害我！”

“這是你的筆跡?！标愔嗟吐曊f。

“可我沒寫過！”她聲音拔高，“誰會把自己的計劃印在電影院墻上？這根本不合理！”

工作人員沖進(jìn)來切斷信號。燈光亮起時，不少人還在交頭接耳。李春花站在原地，手攥著衣角，指節(jié)泛白。陳知青看了她很久，轉(zhuǎn)身往外走，一句話也沒再問。

蘇知意等到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她走到鄰座一位戴老花鏡的老太太身邊，低聲說：“您看清了嗎？那可是她自己寫的?！?/p>

老太太點點頭：“字挺熟，像村小學(xué)黑板報上那種?！?/p>

“嗯?！碧K知意應(yīng)了一聲，拎起挎包往外走。

夜風(fēng)吹在臉上有點涼。她加快腳步穿過街道，拐上通往村子的土路。身后縣城的燈火漸漸模糊，只剩腳下沙沙的腳步聲。她沒回頭，但能感覺到，有些東西已經(jīng)變了。

她摸了摸包里的空槽位，芯片已被系統(tǒng)自動回收。一切痕跡都抹干凈了。這場戲沒有留下證據(jù)，也沒有指向任何人。就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幻覺，只在人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走到半路，她停下喝了口水。遠(yuǎn)處傳來狗吠，夾雜著模糊的人聲。她辨不出內(nèi)容，只聽出情緒激動。可能是影院的事傳開了。她重新系緊圍巾，繼續(xù)往前走。

路過一片玉米地時，她忽然聽見身后有車鈴響。一輛自行車從岔道沖出來，騎車的是個穿藍(lán)布衫的男人，帽檐壓得很低。他經(jīng)過她身邊時放慢速度，低聲說了句：“有人問起票的事。”

蘇知意點頭。那人沒再說話，蹬車走了。

她站在原地幾秒，然后從包里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是公社新發(fā)的婚姻登記流程說明。她展開看了一眼，上面“雙方自愿”四個字被折痕劃過。她輕輕撫平，重新疊好，放進(jìn)衣兜內(nèi)側(cè)口袋。

再抬腳時步伐更穩(wěn)了些。

她知道李春花現(xiàn)在一定在找替罪羊。而她必須確保，那個名字永遠(yuǎn)落不到自己頭上。

進(jìn)了村界碑，她看見王家媳婦提著煤油燈站在路口，見她來了連忙招手。她沒停下，只微微頷首。王家媳婦追了幾步：“蘇知意！你知道嗎？李春花在大隊部鬧呢！說有人偷她日記！”

蘇知意腳步未停：“我沒見過她的日記。”

“可她說是你干的！說你嫉妒她跟陳知青去看電影！”

“那她該問問自己，”蘇知意淡淡地說，“為什么偏偏是她的‘日記’被人看見?！?/p>

王家媳婦愣住。蘇知意已走出幾步遠(yuǎn)。

她拐進(jìn)自家院子，關(guān)上門閂，卸下挎包。屋里冷清清的，灶臺沒生火。她走到桌邊，拿出記錄本，翻開新的一頁。墨水瓶擰開，筆尖蘸了蘸，懸在紙上。

外面風(fēng)刮得緊，窗紙嘩啦作響。

她寫下第一行字：“三月二十日，晴，縣城影院事件落地?！?/p>

剛寫完，院外傳來急促拍門聲。

“蘇知意！開門！”

是村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