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知意放下筆,墨跡未干的紙頁上還留著昨夜記下的幾行字。院外拍門聲停了,村長沒再敲第二下,腳步聲退得遠(yuǎn)了。她知道李春花正在大隊部鬧,可那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她起身吹亮油燈,把記錄本收進(jìn)抽屜,拎起木桶去井邊打水。天剛亮,晨霧還沒散盡,路上行人不多。走到村口時,王家媳婦抱著孩子迎面跑來,臉上滿是焦急:“知意!你快看看小寶,燒了一宿,臉燙得嚇人!”
蘇知意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額頭,又翻開眼皮看了看,語氣平穩(wěn):“先回家煮碗姜湯,加點蔥白,別捂汗。我一會兒就過去?!?/p>
“真能治?”旁邊一個老漢拄著拐杖湊近,“我這腿疼得夜里睡不著,你也給瞧瞧?”
“能?!彼c頭,“等我把水挑回去,順路就來?!?/p>
王家媳婦愣了一下,隨即連連點頭,抱著孩子往家跑。老漢跟在后頭,嘴里嘀咕著什么,腳步卻緊跟著不落。
回到院子,蘇知意關(guān)上門,意識沉入空間。池水微光泛動,角落里那本《古法醫(yī)經(jīng)·氣運篇》靜靜躺著。她翻到“小兒風(fēng)熱”一節(jié),默記藥方,退出空間后從柜子里取出曬干的金銀花和薄荷葉,又從空間拿出微量安神藤粉——這是上次用剩的,只夠一次劑量。
她將藥材包好,提著藥包出門時,日頭已升過屋檐。
王家屋里擠了三四個人,孩子躺在炕上哼哼唧唧,臉紅得像要滴血。蘇知意讓大人扶起孩子,把藥粉混入溫水喂下,又用濕布敷額降溫。“兩個時辰內(nèi)會出汗,別添被子。若退了燒,今晚就能睡安穩(wěn)?!?/p>
“這……就這么點粉末,真管用?”王家媳婦半信半疑。
“昨夜張奶奶咳喘不止,我給她用了三錢玉竹根加靈芝粉,今早就能下地掃院子了。”蘇知意聲音不高,卻沒人敢質(zhì)疑,“你若不信,現(xiàn)在換大夫也來得及?!?/p>
屋里頓時安靜。王家媳婦咬了咬唇,到底沒再說什么。
蘇知意又去了老漢家。老人坐在門檻上揉膝蓋,見她來了忙站起來。她蹲下查看,發(fā)現(xiàn)是舊傷復(fù)發(fā),筋絡(luò)淤堵。從空間取出一小罐接骨草膏,抹在患處輕輕揉開,又教他每日早晚熱敷一次,配合活動腳趾。
“這藥……是從哪兒買的?”老人試探著問。
“自己配的?!彼f,“接骨草曬干研末,加點活血的當(dāng)歸和川芎就行。村里后山就有,只是你們以前不知道怎么用?!?/p>
老人搓著手連聲道謝。鄰居站在門口聽了,也湊上來問能不能抄個方子。
第三日清晨,蘇知意剛推開院門,就看見王家媳婦牽著活蹦亂跳的孩子站在門口。小寶見了她就喊“姐姐”,拉著她的手不肯放。旁邊幾個婦人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說孩子半夜出了汗,天亮就退了燒,現(xiàn)在能吃兩碗粥了。
“真是神了!”有人感嘆,“以前誰信蘇家丫頭會看???”
“人家讀書多,又肯鉆研?!绷硪粋€接口,“你看她幫王大爺治腿,也不收錢,還教方法?!?/p>
消息傳得快。下午就有三家陸續(xù)登門,請她去看咳嗽、胃痛、風(fēng)濕的老毛病。她一一應(yīng)下,每家用藥都不重樣,但效果都出奇的好。有人悄悄議論:“莫不是祖上傳下的秘方?”也有人說:“她娘早死,哪來的傳承?就是自己學(xué)出來的?!?/p>
這話傳到李母耳朵里,她在自家灶臺前站了許久,低聲對丈夫說:“這丫頭……還真不像以前那樣沒用。”
李春花是在晌午回來的。她從大隊部一路走回村,臉色發(fā)青。路過茶攤時聽見兩個婦人在聊:“還是知意心善,張奶奶病了她送靈芝,王大爺摔了她給藥。”“人家才是真菩薩心腸?!?/p>
她腳步一頓,指甲掐進(jìn)掌心。
第二天午后,蘇知意在院外晾曬幾株菜苗。葉子寬厚,莖稈粗壯,和常見的青菜不太一樣。幾個村民圍過來問:“這是啥?沒見過啊?!?/p>
“耐寒種?!彼贿呎砻绫P一邊答,“冬天也能長,霜凍都不怕?!?/p>
“還能這么種?”有人驚訝,“你咋知道的?”
“書上寫的。”她抬頭笑了笑,“有些法子,試試就知道了?!?/p>
人群嘖嘖稱奇。有人大著膽子問能不能拿兩株回去試種,她點頭:“行,回頭我分你們些種子,教你們泡種的方法?!?/p>
話音未落,遠(yuǎn)處李春花站在自家門口,盯著這邊看了很久。她攥著門框的手指發(fā)白,嘴唇抿成一條線。直到聽見有人說:“知意啥都愿意教,哪像有些人,整天往知青點跑,圖個啥?”
她猛地轉(zhuǎn)身,一腳踢翻了門檻邊的空陶罐,哐當(dāng)一聲砸在地上,碎片飛濺。屋里沒人出來看,也沒人應(yīng)聲。
蘇知意聽見響動,抬眼望了一瞬,便低下頭繼續(xù)整理苗盤。陽光灑在她肩頭,暖融融的。
傍晚,村西趙家老太太犯了頭暈,兒子來請她過去。她帶上藥包剛出院門,就被三個婦人攔住,非要討教治關(guān)節(jié)炎的方子。她站著說了幾句,有人拿紙筆記,有人直接背下來。
正說著,李春花從巷子里走出來,手里攥著一張皺巴巴的紙。她徑直朝蘇知意走來,聲音不大卻清晰:“你說我會害人,說我寫日記陷害你,那你敢不敢當(dāng)著全村人的面說清楚?”
周圍一下子靜了。
蘇知意看著她,語氣平靜:“你昨天在大隊部吵了一個時辰,說有人偷你日記??赡銖膩頉]說過那本子是誰的,也沒讓人看過內(nèi)容?!?/p>
“那是我的隱私!”李春花聲音發(fā)抖。
“那你憑什么說是我?”蘇知意反問,“你拿不出證據(jù),就一口咬定是我,是不是太武斷了?”
“你……你明明知道我寫了什么!”李春花眼眶發(fā)紅,“電影院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碧K知意搖頭,“但我只知道一點——真正清白的人,不會怕別人看自己的字跡?!?/p>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有人低聲說:“可不是嘛,要是沒寫那些話,怕什么被人看見?”
李春花嘴唇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她死死盯著蘇知意,像是要把她看穿??蓪Ψ街皇庆o靜地站著,神情坦然,沒有一絲躲閃。
最后,她扭頭就走,腳步踉蹌。
蘇知意沒再看她,轉(zhuǎn)而對圍在身邊的村民說:“治風(fēng)濕的方子,我寫在紙上,貼在村口公告欄,你們隨時可以去看。”
有人點頭答應(yīng),還有人主動提出幫她抄幾份分發(fā)。
她沿著村道往趙家走,身后漸漸聚起一群人,有的拿著紙筆,有的抱著孩子,全都跟在她后面。陽光斜照,影子拉得很長。
走到半路,她停下腳步,從衣兜里摸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是公社新發(fā)的婚姻登記流程說明。她展開看了一眼,指尖輕輕撫過“雙方自愿”四個字。
遠(yuǎn)處,李春花站在自家窗后,手指緊緊摳著窗欞。
蘇知意重新疊好紙,放進(jìn)內(nèi)袋,繼續(xù)往前走。
一只麻雀落在路邊的柴垛上,撲棱著翅膀,叼起一根草莖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