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后的那一夜,林微睡得極不安穩(wěn)。夢里總有一支淬毒的箭矢如影隨形,每次驚醒來,都冷汗涔涔。她索性披衣坐起,就著昏暗的油燈,將系統(tǒng)提供的關(guān)于柳文軒的罪證在腦中反復(fù)梳理,直至天明。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柳文軒已然狗急跳墻,下一次暗殺未必還能有昨日的運氣。必須搶先出手,打蛇打七寸!
翌日朝會,氣氛比昨日更加詭譎。林微明顯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多了許多,有探究,有同情,更有毫不掩飾的幸災(zāi)樂禍。清風(fēng)茶樓的刺殺事件顯然已經(jīng)在一定范圍內(nèi)傳開,所有人都想看看,這個近日風(fēng)頭頗勁、卻又險些喪命的小御史,今日會是如何表現(xiàn)。
林微依舊低著頭,站在御史隊列的末尾,仿佛昨日那場生死驚魂與她無關(guān)。但若有人能聽到她的心聲,必然會嚇一跳。
「系統(tǒng),再確認(rèn)一遍,柳文軒挪用貢院修繕款、私放印子錢逼死民女、還有他那個遠(yuǎn)房侄子冒名頂替科舉的證據(jù)鏈,都扎實嗎?尤其是那個關(guān)鍵賬本,藏在他書房暗格里的,確定能找到?」
【宿主放心!本系統(tǒng)出品的瓜,保熟保真!賬本所在暗格的開啟方法已傳輸給你。人證(被逼死民女的父親、被頂替的秀才)也已通過匿名方式引導(dǎo)至京城,目前由……呃,由一些‘熱心江湖人士’暫時保護(hù)。只要陛下下令搜查,人證物證頃刻可至!】
「好!」林微心下稍安,「今日,就讓他柳文軒嘗嘗,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龍椅上的蕭景琰,面色比往日更顯冷峻。他目光掃過下方,在林微身上短暫停留了一瞬。昨日林微遇刺的消息,他第一時間便已知曉,震怒之余,更是后怕。若非林微有那“未卜先知”之能,他這把剛剛找到的、最鋒利的“暗刃”,恐怕已然折損。
他也聽到了林微心中那有條不紊的“作戰(zhàn)計劃”,不由得暗自點頭。此女遇大事愈靜,膽大心細(xì),確是可造之材。今日,他便要為她搭好舞臺,看她如何將這出戲唱響!
例行政務(wù)奏報完畢,就在內(nèi)侍準(zhǔn)備宣布退朝之際,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
「陛下!臣有本奏!」
出列之人,正是柳文軒!他手持玉笏,一臉悲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蕭景琰眼底寒光一閃,面上卻不露分毫:「柳愛卿有何事奏報?」
「臣要彈劾監(jiān)察御史林見微!」柳文軒聲音高昂,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林見微身為言官,不思報效朝廷,反而行為不端,結(jié)交江湖匪類,昨日更在清風(fēng)茶樓與人斗毆,引得市井大亂,有損朝廷顏面!此等行徑,實不堪御史之職,請陛下明察,將其革職查辦!」
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
不少官員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向林微的目光充滿了憐憫。柳文軒這是要趁著林微勢單力薄,將其徹底踩死?。?/p>
林微心中冷笑:「呸!顛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一流!系統(tǒng),記錄下他剛才說的話,這都是他構(gòu)陷同僚的鐵證!」
【已記錄!語音證據(jù)存檔完畢!】
蕭景琰看向林微,語氣平淡:「林御史,柳御史所言,你可有辯解?」
林微出列,躬身行禮,聲音依舊帶著幾分刻意維持的緊張與怯懦:「回陛下,柳……柳大人所言,純屬子虛烏有。昨日微臣確在清風(fēng)茶樓,但并非與人斗毆,而是……而是險些遭人暗殺!」
「暗殺」二字一出,滿朝嘩然!
「暗殺?」蕭景琰配合地皺起眉頭,「林御史,朝堂之上,不可妄言。你可知誣告是何等罪過?」
「微臣不敢妄言!」林微抬起頭,眼中適時地流露出恐懼與后怕,「昨日茶樓混亂,有刺客以淬毒袖箭襲殺微臣,箭矢如今還釘在茶樓的柱子上,京兆尹府的衙役想必已查驗過。此事許多茶客皆可作證。微臣僥幸躲過一劫,至今心有余悸……不知何處得罪了小人,竟要遭此毒手!」說著,聲音甚至帶上了一絲哽咽。
這番表演,將一個受驚過度、委屈無助的年輕官員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
柳文軒臉色微變,他沒想到林微敢直接捅出“暗殺”之事,立刻厲聲道:「胡說八道!分明是你與人爭執(zhí)動手,引來禍端,豈可攀誣他人?你說遭人暗殺,可有證據(jù)指認(rèn)兇手?」
「微臣……微臣不知兇手是誰。」林微低下頭,看似沮喪,實則心中暗道,「但我可以讓你自己跳出來!」
她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帶著幾分疑惑與無辜:「只是……微臣甚覺奇怪。柳大人您昨日并未在場,為何對茶樓之事如此了解?甚至連微臣是‘與人斗毆’而非‘遇刺’都這般肯定?仿佛……仿佛親眼所見一般?」
這一問,看似輕飄飄,卻如一把軟刀子,直插要害!
朝堂上頓時安靜下來,不少官員看向柳文軒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是啊,你柳文軒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難道……
柳文軒心頭一慌,強自鎮(zhèn)定道:「本官……本官也是聽人所言!京城就這么大,發(fā)生這等騷亂,自然有風(fēng)聲傳出!」
「哦?原來如此。」林微點點頭,仿佛接受了這個解釋,但隨即又用更小的、卻足夠讓周圍人聽清的聲音喃喃自語,「可……可那刺客動作極快,一擊不中便服毒自盡,顯然是死士。尋常茶客,怎會看得如此分明,還能準(zhǔn)確告知柳大人是‘斗毆’而非‘遇刺’?除非……那傳話之人,本就知道內(nèi)情……」
這話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死士!服毒自盡!這可不是尋常糾紛能牽扯出來的!
柳文軒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他指著林微,氣得手指發(fā)抖:「你……你血口噴人!你這是在暗示本官與刺客有關(guān)?!」
「微臣不敢!」林微連忙躬身,姿態(tài)放得極低,「微臣只是覺得此事蹊蹺,心中恐懼,故而胡思亂想……柳大人您反應(yīng)為何如此激烈?莫非……莫非真與微臣遇刺有關(guān)?」她最后一句,抬起眼,目光清澈卻又帶著一絲銳利,直直看向柳文軒。
「你!」柳文軒被這連消帶打、步步緊逼的問話噎得差點背過氣去。他原本想先發(fā)制人,給林微扣個罪名,沒想到反而被對方引導(dǎo)了話題,將自己陷入了嫌疑之地!
蕭景琰看著臺下這精彩的一幕,心中暗贊。這林微,果然是個妙人!這番以退為進(jìn)、引蛇出洞的戲碼,演得恰到好處。
「好了!」蕭景琰適時開口,制止了這場逐漸白熱化的爭執(zhí),「朝堂之上,成何體統(tǒng)!林御史遇刺之事,朕會命京兆尹并大理寺徹查,必會給林御史一個交代。」
他先安撫了林微,隨即目光銳利地看向柳文軒:「至于柳御史,你彈劾林御史之事,既然各執(zhí)一詞,暫且擱置。不過,你既為御史,風(fēng)聞奏事亦需謹(jǐn)慎,不可偏聽偏信,明白嗎?」
這番話,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實則偏袒之意明顯。對林微是“必給交代”,對柳文軒則是“謹(jǐn)慎”、“不可偏聽偏信”,高下立判。
柳文軒憋屈得幾乎吐血,卻只能咬牙道:「臣……遵旨?!?/p>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此事暫告一段落時,林微卻再次開口了。
「陛下,」她聲音不大,卻清晰堅定,「微臣昨日遇刺,深感惶恐。思來想去,微臣入朝以來,謹(jǐn)小慎微,并未與人結(jié)怨。唯一可能引人誤會之處,或許是微臣近日奉陛下之命,查閱舊卷,對三年前貢院修繕款項的賬目存有些許疑問,本想今日私下稟奏陛下,卻不知為何走漏了風(fēng)聲,竟招來殺身之禍……」
貢院修繕款?三年前?
這幾個關(guān)鍵詞一出,柳文軒的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那正是他經(jīng)手并從中撈了一大筆的工程!
蕭景琰眼中精光一閃,知道重頭戲來了。他不動聲色地問:「哦?有何疑問?」
林微恭敬道:「微臣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賬目記載采購的金絲楠木梁柱、琉璃瓦等物料,價格遠(yuǎn)超市價三成有余。且據(jù)微臣暗中查訪,實際所用物料,多為次品,與賬目嚴(yán)重不符。其中差價,數(shù)額巨大,恐有貪墨之嫌。微臣懷疑,是有人怕事情敗露,故欲殺微臣滅口!」
「信口雌黃!」柳文軒再也維持不住鎮(zhèn)定,跳腳道,「林見微!你無憑無據(jù),竟敢在朝堂之上污蔑本官貪墨?!」
「柳大人何必激動?」林微奇怪地看著他,「微臣方才只是說賬目有疑,并未提及此事與柳大人您有關(guān)???您……為何主動對號入座?」
「我……」柳文軒一時語塞,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yīng)過度,等于不打自招!
朝堂之上,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眾人看向柳文軒的目光,已從之前的懷疑變成了幾乎確信。
蕭景琰心中冷笑,時機已到!他猛地一拍龍椅扶手,怒喝道:「柳文軒!」
聲如雷霆,震得整個金鑾殿鴉雀無聲。
「朕且問你!」蕭景琰目光如刀,死死盯住柳文軒,「三年前貢院修繕,是否由你主要負(fù)責(zé)?賬目上的貓膩,你作何解釋?林御史遇刺,是否與你有關(guān)?!」
一連三問,一句比一句凌厲,帶著帝王的威壓,撲面而來!
柳文軒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汗如雨下:「陛下!臣……臣冤枉!是林見微他誣陷臣!他……他定是記恨昨日朝會臣對他多有規(guī)勸,故而報復(fù)!」
「報復(fù)?」蕭景琰冷笑,「用刺殺自己來報復(fù)你?柳愛卿,你覺得朕會信這等荒謬之言嗎?」
他不再給柳文軒狡辯的機會,直接下令:「來人!即刻前往柳府,給朕搜!重點搜查書房!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在欺君罔上,貪贓枉法!再將柳文軒押入大理寺,嚴(yán)加看管,沒有朕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探視!」
「陛下!陛下饒命??!」柳文軒徹底慌了,涕淚橫流,被如狼似虎的御前侍衛(wèi)拖了下去,求饒聲漸漸遠(yuǎn)去。
滿朝文武,噤若寒蟬。誰也沒想到,一場針對小御史的彈劾,竟會以柳文軒的頃刻倒臺而告終!這反轉(zhuǎn)來得太快,太震撼!
無數(shù)道目光再次聚焦到那個依舊躬身站立的青袍御史身上。這個林見微,看似溫吞無害,實則……深不可測!他背后站著的,分明是洞察一切的皇帝陛下!
蕭景琰看著林微,目光深邃。今日這一局,贏得漂亮。但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打掉了柳文軒這條瘋狗,他背后的主人——攝政王蕭遠(yuǎn),絕不會善罷甘休。
「林御史,」蕭景琰的聲音恢復(fù)了平靜,「你受驚了。此番查案有功,又受委屈,朕擢升你為正六品侍御史,仍協(xié)查漕運事宜,望你再接再厲,為朕分憂?!?/p>
「微臣,謝陛下隆恩!」林微深深叩首。
表面恭敬,內(nèi)心卻在瘋狂吐槽:「升官了?!六品了?!謝謝老板!但是……協(xié)查漕運這坑爹差事怎么還在???!陛下您這是要讓我在作死的道路上一條道走到黑嗎?!」
蕭景琰聽著她這表里不一的的心聲,嘴角幾不可查地微微上揚。
這條暗刃,他真是越來越離不開了。
退朝的鐘聲響起,百官各懷心思地散去。林微隨著人流走出大殿,陽光照在她新?lián)Q的六品青色鷺鷥補服上,微微有些刺眼。
她知道,從今天起,她再也無法完全隱藏在陰影之中了。前方的路,注定更加兇險。
但她握緊了袖中的拳頭,眼神堅定。
既然退無可退,那便……迎難而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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