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試煉結(jié)束后，仙盟大會也正式落下帷幕。各派修士陸續(xù)離去，昆侖山漸漸恢復了往日的清靜。然而，某些東西已然悄然改變，如同雪層下的暗流，無聲涌動。

凜燼并未隨其他魔域修士一同離開。他以“感悟昆侖道韻，磨礪心性”為由，向掌教玄誠子請求暫留一段時間。令人意外的是，玄誠子竟應允了，只囑咐他遵守山規(guī)，莫生事端。

于是，凜燼便成了昆侖山一個特殊的存在。他依舊獨來獨往，大部分時間在自己客居的院落中修煉，偶爾會出現(xiàn)在藏經(jīng)閣，翻閱的卻并非魔功典籍，而是一些關(guān)于心性修煉、甚至陣法基礎(chǔ)的玉簡。他的存在，像一滴墨汁滴入了清澈的冰泉，雖未立刻暈染開大片污濁，卻也讓那純粹的澄澈中，多了一抹無法忽視的異色。

蘇玉的生活似乎回到了原來的軌跡。聽雪小筑，靜心潭邊，寒梅樹下。他依舊每日打坐、練劍、研習術(shù)法，試圖將那段不愉快的插曲徹底摒棄。

但這并非易事。

有時，他在藏經(jīng)閣查閱典籍，會不經(jīng)意間抬頭，瞥見那個玄色的身影坐在不遠處的窗邊，眉宇間少了些許之前的暴戾，多了幾分沉凝，仿佛在思索著什么難題。每當此時，蘇玉便會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專注于手中的書卷，只是心緒難免會被打斷片刻。

有時，他在后山練劍，劍氣激蕩，雪花紛飛。一套劍訣使完，收勢而立，卻會敏感地察覺到遠處山崖上，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那種被注視的感覺，不同于以往純粹的侵略性，反而帶著一種復雜的、審視的意味，讓他如芒在背，卻又無法發(fā)作。

這日傍晚，蘇玉從靜心潭返回聽雪小筑，卻在梅林小徑上，與凜燼不期而遇。

狹路相逢，避無可避。

凜燼站在一株開得正盛的白梅下，玄衣與白雪紅梅形成鮮明對比。他看著蘇玉，目光深沉，率先開口，聲音比往日少了幾分銳利，卻依舊帶著他特有的低沉：

“鏡湖之事，多謝?！?/p>

蘇玉腳步微頓，面色平靜無波：“分內(nèi)之事，凜燼道友不必掛懷?！闭Z氣疏離而客套。

凜燼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向前走了兩步，拉近了些許距離。他身上那股熾熱的氣息隨之逼近，讓蘇玉周身的寒意都似乎被驅(qū)散了些許。

“你的冰系靈氣，很特別?！眲C燼看著他，像是陳述，又像是探究，“與尋常冰靈根不同，更精純，也更……克制?！?/p>

蘇玉心頭微凜。他的靈根確是變異冰靈根，此事在昆侖知曉者亦不多。他抬眸，迎上凜燼的視線：“天地靈根，各有殊異，并無甚奇?！?/p>

“是嗎？”凜燼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或許吧。只是那日，若非你的靈氣，我恐怕難以輕易壓制心魔?！?/p>

他這話說得平靜，卻讓蘇玉心中那根弦繃得更緊。他是在試探什么？

“心魔由心而生，外力終是輔助。道友若想根除，還需自省其心?！碧K玉不欲多言，微微頷首，“告辭?！?/p>

說完，他便欲繞過凜燼離去。

就在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凜燼卻忽然低聲道：“蘇玉?！?/p>

蘇玉腳步一停，并未回頭。

“你說……一個人，若連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又當如何？”凜燼的聲音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迷茫與嘲弄，仿佛不是在問蘇玉，而是在問自己。

蘇玉沉默了片刻，清冷的聲音隨風傳來：

“那就靜下來，聽。”

“聽？”凜燼重復著這個字，看著那抹素白身影毫不留戀地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梅林深處。他站在原地，良久未動，任由雪花落滿肩頭。

靜下來，聽？

可他聽到的，只有過往血海翻涌的呼嘯，和如今……因那輪冰冷明月而越發(fā)混亂的心跳。

他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梅花花瓣，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竟讓他莫名想起了蘇玉靈氣環(huán)繞他時的感覺。

冰冷，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能撫平躁動的力量。

他緩緩收攏手指，將那片花瓣碾碎在掌心。

眼神，重新變得幽深而堅定。

有些事，他必須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