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潰發(fā)生在一個(gè)毫無征兆的雨夜。

窗外電閃雷鳴，暴雨如注，密集的雨點(diǎn)敲打著玻璃窗，像無數(shù)只手在瘋狂地拍打。家里只開了一盞昏暗的落地?zé)簦饩€在墻壁上投下?lián)u曳的、扭曲的影子。

我和顧淵分別坐在沙發(fā)的兩端，中間隔著的距離，仿佛是不可逾越的鴻溝。電視里播放著無關(guān)緊要的新聞，聲音成了房間里唯一的背景噪音，卻無法驅(qū)散那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端著水杯，手指冰冷。這幾天，那個(gè)引路者的低語越來越頻繁，它不斷告訴我，“時(shí)機(jī)”快到了，讓我做好準(zhǔn)備，離開這個(gè)“囚籠”。我看著對面沙發(fā)上顧淵的側(cè)影，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輪廓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忽然，一個(gè)極其清晰的“聲音”在我腦海里響起，冰冷而確定：“他不是他。他只是個(gè)空洞的容器。毀掉他，你才能獲得自由。”

我的手指一顫，水杯從手中滑落，“啪”地一聲脆響，在地上摔得粉碎。玻璃碎片和清水四濺。

這聲音像按下了某個(gè)開關(guān)。

一直壓抑著的、所有混亂的情緒——恐懼、猜忌、孤獨(dú)、絕望，以及對眼前這個(gè)“虛假”顧淵的、連我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憤怒——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爆發(fā)。

我猛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身體因?yàn)榧?dòng)而劇烈顫抖。

顧淵被聲響驚動(dòng)，轉(zhuǎn)過頭，看到我慘白的臉色和滿地的狼藉，立刻起身想過來：“夕夕！別動(dòng)，小心碎片，我來處理……”

“別過來！”我尖聲叫道，聲音嘶啞刺耳，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僵在原地，錯(cuò)愕地看著我。

“是你……都是因?yàn)槟?！”我指著他的鼻子，淚水毫無預(yù)兆地洶涌而出，視線瞬間模糊，“如果不是你……我不會(huì)變成這樣！這個(gè)虛假的世界！你這個(gè)虛假的人！你為什么要困住我？！為什么不肯放我走？！”

顧淵的臉上充滿了震驚和痛苦：“夕夕，你在說什么？什么虛假的世界？我是顧淵啊！我是真的！”

“你不是！”我歇斯底里地哭喊起來，隨手抓起沙發(fā)上的靠枕，用力向他砸去，“你是假的！你的溫柔是假的！你的愛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受夠了！我受夠了這個(gè)地方！受夠了你！”

我像瘋了一樣，開始砸東西。抓起手邊能碰到的一切——遙控器、書本、茶幾上的抽紙盒——毫無章法地亂扔亂砸。玻璃制品摔碎的聲音，物體撞擊墻壁的聲音，混合著我失控的哭喊和窗外隆隆的雷聲，構(gòu)成了一曲瘋狂的交響樂。

“林夕！你冷靜點(diǎn)！看著我！”顧淵試圖靠近我，制止我。

“滾開！別碰我！”我揮舞著手臂，拼命躲閃，眼神里充滿了純粹的恐懼和憎惡，仿佛他是什么致命的病毒，“我看到了！我在夢里都看到了！你和那個(gè)怪物在一起！你看著它追我！你拋棄了我！”

我的話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他。他的臉色在燈光下變得慘白如紙，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的傷痛。

“那是夢！是假的！”他痛苦地低吼，不顧我的掙扎，強(qiáng)行上前，用盡全力將我緊緊抱住，試圖用身體的禁錮讓我冷靜下來，“我在這里！我從來沒有拋棄過你！永遠(yuǎn)不會(huì)！”

他的擁抱如此用力，幾乎要勒斷我的肋骨。他的體溫，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原本應(yīng)該讓我安心的觸感，此刻卻像烈火一樣灼燒著我的皮膚，加劇著我的瘋狂。

“放開我！放開！”我拼命掙扎，指甲在他的手臂上劃出紅痕，雙腳亂踢。恐懼和憤怒讓我失去了所有理智，只有一個(gè)念頭——逃離這個(gè)擁抱，逃離這個(gè)虛假的溫暖，逃離這個(gè)困住我的牢籠！

在激烈的掙扎中，我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氣，猛地用雙手狠狠推了他的胸口一把。

顧淵猝不及防，被我推得向后踉蹌了幾步，腰撞在了身后的茶幾角上，發(fā)出一聲悶哼。他臉上瞬間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我因?yàn)榉醋饔昧?，也重重地跌坐在地，手掌按在了冰冷的玻璃碎片上，一陣刺痛傳來，但我卻毫無知覺。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我坐在地上，仰頭看著他扶著茶幾，臉上交織著痛苦、震驚和一種徹底心碎的表情。他看著我，就像在看一個(gè)完全陌生的人，一個(gè)傷害了他的、可怕的陌生人。

我手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白色的瓷磚地上，像盛開的、小小的梅花。

我們就這樣對視著，空氣中只剩下窗外瘋狂的雨聲，和我們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剛才的瘋狂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滿屋狼藉和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虛無。

我看著他眼中的光，一點(diǎn)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地熄滅，最終變成兩潭深不見底的、絕望的死水。

我知道，有什么東西，在我剛才那奮力一推之中，徹底地、無法挽回地……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