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在第七次嗆水時,終于看清了水面上的光。
不是醫(yī)院消毒水味里那盞慘白的頂燈,是帶著暖意的、碎金似的光,正順著水波的紋路,一寸寸漫過她的指尖。
她試著動了動手指,水草般纏繞的長發(fā)便跟著漾開,像墨色的綢帶,拂過腕間那道早已愈合的疤。上一世跳樓時的風還在耳邊刮,可此刻貼著皮膚的,卻是溫涼的水——是她十五歲那年,偷偷跳進去游泳的護城河。
水面突然破開個小漩渦,一只白瓷杯緩緩沉下來,杯沿還沾著半片沒化開的茶葉。林硯認得它,是母親最喜歡的那只青花杯,后來被父親摔在地上,碎片扎進她的掌心,和那些爭吵、冷戰(zhàn)、最后分崩離析的日子,一起嵌進了她的青春。
她伸手去夠,指尖剛碰到杯壁,水面驟然亮起。不是朝陽,是岸邊老槐樹上的路燈,正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水里,和另一個小小的影子重疊。
是十五歲的自己,正蹲在岸邊,手里攥著半塊橡皮擦,眼圈紅紅的,像剛哭過。
林硯忽然懂了。所謂重生,從不是帶著記憶回到過去,而是掉進時光的水里,撈起那個被自己弄丟的、還沒來得及長大的人。
她松開攥緊的拳頭,任由那道虛擬的、刻了二十年的疤在水中淡去,然后朝著岸邊的小影子,輕輕抬了抬下巴。
水面的光更亮了,這一次,是真的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