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的風(fēng)卷著花瓣掠過臺階,顧昭坐在最邊上,手里攥著那只千紙鶴。陽光從云縫里漏下來,照在他膝蓋上那道舊傷疤。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沒抬頭。
"顧哥!"李辰宇跑過來,舉著相機,"快點,咱們班要拍合照了。"他說著就要去拉顧昭的手臂。
顧昭往旁邊躲了一下,沒說話。
李辰宇訕訕地把手收回去:"你……要不要我給你拿件干凈襯衫?今天挺重要的。"
"我不去了。"顧昭的聲音悶悶的。
"可是……"李辰宇咬了咬嘴唇,"蘇挽她——"
"我說了,不去。"顧昭猛地站起身,千紙鶴差點掉在地上。他抓得更緊了,指節(jié)都泛白。
遠(yuǎn)處傳來快門聲,一串接一串。
班主任走過來,手里抱著幾本畢業(yè)證書。她穿著藍(lán)裙子,頭發(fā)還是卷的,和去年第一次見的時候一樣。
"這是她的。"她把一本遞過來。
顧昭接過時手指抖了一下。封皮燙金的字有點刺眼,像是在嘲笑什么。他記得那天晚上,蘇挽趴在他桌上抄筆記,鉛筆尖戳了戳他的手背:"等畢業(yè)了,咱們一起去海邊看日出。"
快門又響了,這次近了些。
"要不……你在這兒坐會兒?"班主任問。
顧昭沒回答。
人群散開后,操場上只剩幾個收拾東西的老師。他站起來往校外走,書包帶子勒得肩膀疼。路過文具店時,櫥窗里貼著疊紙鶴的教程,步驟圖上的手很靈巧。
出租屋樓下坐著個收廢品的大叔,塑料袋里裝著個鐵盒。
"小伙子,這東西從你出門就跟著你了。"大叔把袋子遞過來。
顧昭愣了一下。他記得這個鐵盒,蘇挽總把它藏在床底。那天高考前夜,他在醫(yī)院撿到它,上百只帶血的千紙鶴撲面而來。
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格外清脆。
屋里靜得出奇,連冰箱運轉(zhuǎn)的聲音都聽得見。陽光斜著射進來,在地板上切出一道線,明暗分明。他走到床邊,掀開枕頭,下面壓著張皺巴巴的紙。是志愿表,已經(jīng)被翻爛了。
鐵盒放在桌子上,沾著血漬,表面有幾道劃痕。顧昭用拇指摩挲那些痕跡,像在數(shù)心跳。
盒蓋打開的瞬間,千紙鶴簌簌落了一地。某只翅膀上寫著"6.7",字跡歪歪扭扭,是他寫的。那天他們一起折了幾十只,蘇挽說每只代表一天。
他撿起那只,按下播放鍵。
電流聲滋啦幾下,蘇挽的聲音混著雜音傳出來:"如果我沒能陪你到終點,請你替我們兩個人好好活著。"她的聲音有點抖,像是錄了好幾次才敢開口,"別怪自己,也別停下腳步。記住啊,逆光的時候也要努力生長。"
顧昭的手松了,千紙鶴掉在地板上。
畫面閃回那天夜里,蘇挽蜷在病床上,臉色比被單還白。她說不想錯過高考,求他幫她瞞著醫(yī)生。他握著她的手,說一定會考上同一所大學(xué)。
志愿表從抽屜里飛出來,嘩啦啦散了一地。他撕碎了幾張,又重新拼起來,手抖得厲害。
新表格鋪在桌上,筆尖懸在姓名欄上方。窗外傳來蟬鳴,一聲接一聲。
他寫下第一個字,墨水暈開了一點。
校門口的傘還在原地,透明的,風(fēng)吹得它輕輕搖晃。顧昭站在那兒,發(fā)梢滴著汗。
"等我,我會帶著你一起走下去。"他說得很輕,像是怕驚動什么。
轉(zhuǎn)身時,衣角擦過傘柄。陽光穿透云層,照亮他的肩頭。
遠(yuǎn)處樹蔭下,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摘下帽子,目光追隨著那道背影。喉結(jié)微微滾動了一下。
操場上傳來歌聲,有人在唱畢業(yè)歌。顧昭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