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一路詛咒著走出養(yǎng)老院。那日艾米絲毫沒有注意到w國的春意已經很是濃郁了，腳下的草地在一場雨后驟然間厚了一層，月季在雪白的院墻上爬出星星點點觸目驚心的猩紅，樹枝間有鳥在尖利地鳴叫。母親李希的身子在輪椅里越索越小，小得仿佛是一只被風隨意吹落的滿是褶皺的堅果

路途比歐陽說的遠許多，一路上都在建房修路，坑坑洼洼地顛到村邊，就是傍晚了。艾米覺得一身的骨頭，都顛散在車里了

一路進村，只見墻上到處是五顏六色的廣告，都是優(yōu)惠僑匯服務之類的（是各家銀行儲蓄所貼的）

艾米他們這是在搶客戶嗎？

歐陽這么大的油水，不搶怎么行

歐陽這一帶隨便抓條狗都有親戚在國外。從前是水客巡城馬（之前是華僑傳送僑匯的人），挑著框子挨個村子送信，現在是電子匯款，行頭變了，內里沒變。

艾米你在講中文嗎？我怎么聽不懂。什么水啊馬的

歐陽對艾米眨了眨眼睛

歐陽看來你已經開始對這里的事情產生興趣了

艾米我對世界上所有的社會學現象感興趣，這里和那里并沒有區(qū)分

李家碉樓不在路邊車子開不進去，眾人只好都下了車走路。太陽雖然還是明晃晃的，蟲子卻早已在草間嗡嗡作響，隔著衣服將艾米身上咬出大大小小的包來。歐陽將隨身帶的風油精遞給艾米抹上，一變就罵出來迎接的村干部

歐陽早就通知有人要來，也不知道把路鏟一鏟？一天到晚就知道賺錢，隱私一點也不肯放在別的事上

歐陽村干部挨了罵，也不回嘴，只嘿嘿地笑。回頭看見一群抱著孩子的婦人，在遠遠地跟著看熱鬧，就黑皮黑臉地吼了一句

歐陽看什么看？識不識丑呀？

婦人們嘰嘰呱呱地笑了起來，卻依舊不遠不近地跟著。

歐陽開放這么多年了，你阿媽和你阿公，就沒有想過要回來看看？

艾米阿媽說外公死的時候，正是中加建交。外公有幾個朋友，都打聽怎么辦簽證回去。外公跟阿媽說過，回去不得

歐陽為什么？

艾米站定了，看了歐陽一眼

艾米我還等著你告訴我到底是為什么呢？

歐陽。。。

歐陽那個時候別說人全瘋了，就是水也跟著瘋了。這個村里有條小河，那一年下了一場雨就泛出岸來。這可是百年都沒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