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不在。
偌大的積善博坊空無一人。
“窈娘!窈娘你出來!”
高秉燭大喊大叫,無人回應。
他眼睛因為密布的紅血絲而赤紅無比,鼻孔里喘著粗氣,額角的青筋一抽一抽跳動,像是一只發(fā)狂的野獸。
得不到人回應,他神情越顯扭曲,砰砰跑上了樓,用力推開了窈娘的閨房。
淡淡的玉蘭香氤氳在房間里,一如既往的整潔,卻空蕩蕩沒有任何人在。
高秉燭目光在房間里巡視一圈,入目皆是女兒家的東西,瞧不出什么異樣來。
他沉著臉,狹長的寒眸中壓抑著怒火和驚痛,忽的想起了什么,奪門而出,大步向著二樓盡頭而去。
在那里,有一間常年落鎖的房間。
窈娘從不許任何人接近。
他曾經問起過,她說那是擺放故人遺物的地方,他便不再追問。
現(xiàn)在想起來,里面當真是逝者遺物嗎?還是某些不可告人的東西?
高秉燭覺得自己的神經幾乎被怒意燃盡,他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骼每一寸血肉都在痛,像是有無數(shù)蟲子在體內啃蛀,要將他噬空成一張空蕩蕩的皮囊。
他一腳踹碎了木門,銅鎖連同破碎門板咣啷砸落在地,木屑鹽粒般飛濺。
除去了遮礙物,門內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展現(xiàn)在高秉燭面前。
出乎意外,如蜂蠆作于懷袖,叫他身子猛然一顫,立時呆若木雞。
那是一屋子的人物畫。
或側臥、或撐傘、或持卷、或拿劍……千姿百態(tài)。
但是同一個男人。
是同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瞧打扮像是個書生,那一筆一畫都傾注了那畫者的全部心力與精氣神,從那肆意潑灑的墨跡中讓人共情到了畫中人的風姿綽約。
他身姿如竹挺俊,氣質如玉溫潤,卻獨獨沒有臉。
第一眼,高秉燭覺得畫中人是百里弘毅。
但立刻被他否決了。
這個房間從窈娘接手積善博坊就存在,七年前她根本就不認識百里弘毅。
而且,不像。
這畫中人溫和的氣質半分也不像百里弘毅。
第二眼,他腦海里冒出個叫人如雷貫耳的名字來。
白夜書生。
高秉燭跌跌撞撞跑進房間,一把揭下一張畫,急切地打量。
那張畫里的人在梨花樹下捧卷研讀,潔白的梨花落了那人滿肩。
一側的紅泥印章印下了兩個篆文——
【周曜】
高秉燭扔下手里的畫,又揭下更多的畫,不可置信發(fā)現(xiàn)每一張上面都印著【周曜】兩字。
一張張畫卷落地,散落交錯,將房間的地面鋪滿。
潔白的紙張被神情恍惚的高秉燭踩上了臟兮兮的鞋印,三四張畫就這么被毀掉了。
剛從不良井回來的窈娘看到這一幕,一貫盈盈的笑容消失殆盡,面無表情道:“高郎,你在做什么呢?”
高秉燭瞬間回身,看到她的剎那,臉紅筋漲,發(fā)指眥裂,狠聲道:“你倒來問我?”
“十六夜,我沒叫錯人吧?”
窈娘輕笑一聲,輕移蓮步,彎腰一張張撿起地上的畫妥帖收好,動作珍重似對待自己最寶貴的珍寶,漫不經心隨口答道:“還是被高郎發(fā)現(xiàn)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