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當上妖君之后,訶那便穿上了白衣,阿浮君覺得,哥哥從此好像變了一個人。
所有人都說,白衣妖君至謙至善,乃妖中君子,但只有阿浮君覺得,哥哥變了,那吞下去的烈火珠,好像把他所有的脾性全部燒沒了。
按照阿浮君的脾性,幻語林的鷹妖,就算是鷹王瞎了,那也活得太過久長舒服,對不起妖王妖后的慘死。
所以這夜,阿浮君趁著夜色,殺到幻語林,將那瞎子抓了回來。
瞎子名叫冬凌,原來有一雙琥珀色能魅惑眾生的眼,現(xiàn)下瞎了,卻好像一副天地不怕,愛誰誰的模樣。
阿浮君一根根敲斷他的手指,他只是瘋子一樣吃吃笑:“阿浮將軍,你家白衣妖君在嗎?”
“我問的是你為何要害我父君母后?!”
“你將他叫來,我便告訴你?!?/p>
“我寄水族與你井水不犯河水,本沒有任何交集!”
冬凌就笑了,兩個血窟窿內(nèi)似有神魂,看著阿浮君,“你以為,妖與妖之間,就只有地盤這種東西可爭嗎?”
說著話的冬凌從腰間掏出一幅畫像,徐徐展開。
畫中訶那身穿紫衣,橫笛臨波,身后水蓮盛開,而他,在天地中央。
阿浮君看著畫,似也癡了:“你怎會有我哥哥的畫像?”
冬凌湊到阿浮耳邊,“因我跟了他足有九年,畫是我親手畫的,畫完之后,我就只有一個念想,我要得到他。”
“可你是個男人!”
“那又怎樣?我和他之間唯一的障礙,便是他太強了。所以,我故意將他行蹤透露給仙居,那個羽士啊,最是跋扈,怎見得一個寄水族離水,且強盛如此呢?”
阿浮君盛怒,一把掐住冬凌的脖子,將他死死掐在寢殿石壁上。
冬凌還是瘋笑,“阿浮啊,你我本是同一類人,你見你兄長如此強大美好,就從沒想過要毀了他,將他永遠禁錮在身邊嗎?”
“你以為人人都是你這般的瘋子嗎?!”
“那可不見得?!倍璧男χ饾u冰冷邪惡,“我要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說著話的冬凌,以妖元為中心,突然開始燒灼,整個人轉瞬之間化作一捧金色的霧氣。
阿浮君猝不及防,手掌間陡然一空,人也愣住了。
金霧又漸次聚集,飄搖著瘋狂的笑意,“我族以血肉為祭,可奪人神魄,阿浮君,讓我看看,真正的你到底是什么模樣?”
金霧隨即進入阿浮君身體。
那是怎樣一種恐怖的體驗,阿浮君的意識是清醒的,但是腦海中有另一個意識,一邊與他對話,一邊控制著他的身體。
他說:阿浮,讓我們用水元隱身,去看看哥哥在做什么。
于是阿浮君第一次以隱身狀態(tài),進入了訶那的寢殿。
他看到訶那坐在桌邊,很是熟練將午膳全部不動聲色倒了,然后單手支頤,斜靠在桌邊,白衣之下,呼吸震顫。
“烈火珠之傷,看來從來沒有好過。讓我猜猜,數(shù)到幾他會吐血?”
冬凌的聲音在阿浮君腦內(nèi)盤旋,言尤未落,訶那已吐出長長一口血來。
然后又是極其熟稔,訶那掏出帕子,將血擦盡,然后一把妖火,將血帕燒得干干凈凈。
做這一切,訶那都是如此安靜,這安靜似一把劍,將阿浮君的心臟對穿。
隱身的阿浮君坐到訶那對面,看著訶那瑩白如玉的皮膚,幾乎能感受到他呼吸里的滾燙。
訶那的意識此時有些迷蒙,強撐了一會,緩慢趴到桌上。
阿浮君褪去隱身,出現(xiàn)在訶那面前,訶那一時間覺得,自己是燒糊涂了。
“阿???”
阿浮君一言不發(fā),將訶那抱到床上。
訶那的身體滾燙,燙得像一塊烙鐵,連玉床都不能解。
阿浮君緊緊靠了過去,將訶那抱在懷中,額頭抵著自己胸口。
“阿浮?”
訶那的意識在清醒與迷亂之間浮沉,身體也不受控制,但他能感覺到,那一片冰涼的肌膚讓他覺得舒服,自烈火珠入體以來,第一次覺得舒服。
“都是夢,只是夢?!?/p>
阿浮君柔聲,動用身體所有水元,將自己和訶那完全包裹。
訶那完全昏沉了過去,阿浮君聽到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大聲,如雷貫耳。
“強大,美好,破碎。完美的藝術品啊阿浮君,你不想看看嗎?”
冬凌的聲音在阿浮君腦海盤旋,阿浮君放開手。
訶那的嘴唇此時嫣紅如血,阿浮君手指放了上去,那嫣紅一片滾燙。
手指順延而下,白衣穿得很松,輕輕一撥,便開了。
鎖骨也是滾燙的,順著走勢一路過去,那是一道玉做的蜿蜒的山丘。
再往下,是跳動并不熾熱的胸膛,還有緊而有力,兩手便能環(huán)繞的腰身。
阿浮君握住了那腰身,一瞬之間,水元也冷卻不了他心頭的火熱。
“阿浮……”訶那喘息著,唇微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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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么痛苦,不如……,用你的身體,幫他冷卻吧。”
腦海里那個聲音驅動著阿浮君的身體。
是啊,他如此痛苦,不如……,讓他冷卻吧。
阿浮君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在顫栗,一只手掐住了訶那的腰身,似要將他捏碎。
“阿浮……”訶那以為是夢,“你很冷嗎?你抖什么?”
夢囈中的訶那,眉眼仍是溫柔:“不要怕,哥哥在,哥哥不會不要你?!?/p>
便是這溫柔,敵得過世上所有誘惑,一下子讓阿浮君清醒了過來。
阿浮君推開訶那,一路狂奔至婆娑樹下。
冬凌的聲音仍在喧囂:“懦夫!阿浮君是懦夫!若不能得到,這世上美好又有什么意義?”
阿浮君此時此刻,突然間十分冷靜。
世情險惡,的確容不得軟弱良善,但我阿浮,也有只想守護,不想得到的美好。
你是什么東西?也敢盤踞我心,主宰我的哀樂?!
阿浮君將妖力凝于丹田,將冬凌的意識吸收之后,毫不猶豫發(fā)力震碎。
一口黑紫色的血,噴淋在婆娑樹根下。
阿浮君滿不在乎擦干嘴角血漬,看著冬凌金色的游魂漸次飄散。
已經(jīng)枯死多年的婆娑樹此時突然周身幻紫流動,將阿浮君那口鮮血蒸騰,化作一團紫霧。
紫霧之內(nèi),似有幻影流動。
“一萬年了,終于等到你?!?/p>
那是萬年之前,妖王桀離的聲音。
“你想知道,我族要如何走出這片水域嗎?”
“想!”
“你愿為此,付出所有嗎?”
“愿意!”
“包括,他嗎?”
阿浮君的血,一瞬間冷了下來。
“有的人存在的意義,便是奉獻。無論你愿不愿意,這都是終局。”
幻紫色的煙霧散開又凝結,阿浮君看到,有一個人白發(fā)三尺,身穿紫衣,正一步一步,走向靈火燃燒的祭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