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復中心的午夜警報響起時,賀峻霖正用牙齒咬斷左手縫制的第三十七個線頭。值班護士推開門,手電筒的光束落在他纏滿繃帶的右手上——紗布滲出點點猩紅。
"賀先生!"護士奪過他手中的針,"您又偷偷練習了?"
治療室的燈光大亮,暴露了藏在柜子里的布料堆:歪歪扭扭的袖口、縫反了的領花、幾十塊繡壞的新月圖案。最上面那塊還別著一張紙條:嚴的生日禮物,要藏好。
主治醫(yī)師的鋼筆在病歷上停頓了很久。
"肌腱炎癥復發(fā),神經(jīng)壓迫加重。"醫(yī)生摘下眼鏡,"賀先生,您到底有沒有按時做水療?"
賀峻霖的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右腕石膏:"做了。"
"那這些呢?"醫(yī)生推開治療室的門,指著滿柜狼藉,"您知道右手神經(jīng)再生就像在冰面上走路嗎?每一步都要——"
"小心翼翼。"賀峻霖突然接話,"您說過很多次了。"
醫(yī)生沉默片刻,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文件:"柏林有個實驗性治療,針對運動神經(jīng)元損傷。"
文件上的德文術語在賀峻霖眼前晃動。他只看懂了一個數(shù)字:65%成功率。
"費用呢?"
"嚴先生已經(jīng)預付了。"醫(yī)生輕聲說,"他今早的飛機回國。"
賀峻霖猛地抬頭,石膏撞在桌角發(fā)出悶響。
嚴浩翔的行李箱還立在玄關。
賀峻霖躲在康復中心洗衣房,聽著走廊上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蜷縮在烘干機后面,右手的石膏蹭上了墻灰。
"找到你了。"
嚴浩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維也納雨水的潮氣。賀峻霖抬頭,看見他演出服袖口的新月暗紋已經(jīng)開線——正是自己上周縫壞的那件。
"為什么躲我?"嚴浩翔蹲下來,指間夾著那張生日紙條。
烘干機滾動的轟鳴聲里,賀峻霖的右手石膏輕輕磕在金屬板上:"...失敗了。"
"什么?"
"你的生日禮物。"賀峻霖舉起右手,石膏上隱約可見用左手畫的歪斜音符,"我想繡整套《月光》的譜子在袖口...但連個休止符都繡不好。"
嚴浩翔突然抓住他的左手腕,掀開毛衣袖口——內(nèi)側布滿密密麻麻的針眼,有些已經(jīng)結痂,有些還泛著紅。
"這就是你所謂的'按時復健'?"
賀峻霖想抽回手,卻被拽得更緊。嚴浩翔的掌心貼住那些傷痕,溫度燙得驚人。
"柏林的治療..."賀峻霖轉移話題。
"65%的幾率。"嚴浩翔打斷他,"但需要患者保持絕對樂觀——你覺得你現(xiàn)在符合條件嗎?"
烘干機"叮"地一聲停下。寂靜中,賀峻霖聽見自己右手指甲刮擦石膏的聲音,像只困獸在撓籠子。
深夜的病歷室,嚴浩翔偷出了賀峻霖的檢查報告。
最新一頁的腦部掃描圖上有塊陌生的陰影,旁邊標注著拉丁文術語。他掏出手機翻譯,結果跳出來的瞬間,走廊的聲控燈突然滅了。
屏幕上冷冰冰的漢字:遠期記憶可能受損。
窗外,一片雪花粘在玻璃上,正好落在那張維也納演出照片上——鋼琴旁的空衣架在雪花的折射下,像個月光下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