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寒假打了折，算來一個月不到，他們就被趕著往前走，成為高三生。

假期試卷成堆，顧渝除了去醫(yī)院就是在家，中午他會去給顧蕊送飯，雖然現(xiàn)在還是不被允許見她，但好歹能站在門外遠遠望著。

昨天顧渝夢到了江亦翛，起來時是早上八點，之前他發(fā)去的控訴消息他沒回，看起來變成了笑話。

洗漱之后他穿著那件寬松的白色上衣坐在桌前寫題，早飯沒吃，中午吃了兩塊面包，心思全在題上，酒精可以麻痹神經(jīng)，這些題同樣可以。

不知道寫了多久，一旁的手機來電震動他才驚醒，接起來發(fā)現(xiàn)是和顧蕊關系很好的一個護士，問他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如果有事就掛了。

應著護士掛了電話，他遲鈍地意識到今天沒去送飯，廚房刀劃開他的指尖，有幾滴血迅速冒出，顧渝在疼痛中找到些歸屬感，沒什么表情隨意貼了創(chuàng)可貼。

把飯盒帶去醫(yī)院，是護士幫他送進病房，本來想在窗邊站著看一會兒，但是聽到顧蕊的聲音還是放棄了。

過年前顧蕊的病情更加嚴重，腦內(nèi)腫塊壓迫到了視覺的神經(jīng)中樞，搶救過來以后，她失明了。

她的情緒直直反彈到剛開始，聽到顧渝的聲音就應激，被兩個護士拉著，喊叫聲痛苦而絕望。

“你走！小渝你走?。∧阕吆貌缓冒?..”

“別來看我...”

顧渝指尖發(fā)白，只得在護士的眼神中安靜下來，一旁的護士趕忙安慰她人已經(jīng)走了。

之后送飯照常，但顧渝變得很少說話，和從前的江亦翛一模一樣。

過年那天，窗外0點整的煙花在夜空炸開一片片的彩花，顧渝收到了很多句卡點的新年快樂，唯獨少了一個最重要的人。

他點開聊天框，在發(fā)送鍵停頓了好久，最后發(fā)出去，顯示的時間是0:05。

家里沒人，和平常顧蕊加班一樣清靜，顧渝忽然想起江亦翛說的“我永遠在。”不禁有些收不住淚，他抱著那面江亦翛送的鏡子團在角落，眼淚一顆顆落，他聲音有些哽咽，“騙子?！?/p>

幾乎一夜沒睡，早上起來一一回復了祝福，翻到下面有一條格外顯眼。

是那個年級第二的女生，她發(fā)了一句新年快樂，下面還附了句，“我喜歡你?！?/p>

顧渝眼神平靜，耐心回道:“謝謝，同樂，祝你也能找到一個陪你共度新年的人?！?/p>

摁了屏幕，那句沒有回復的新年快樂沉在列表最下面，顧渝也沒管。

過年從除夕開始后三天，顧渝都給顧蕊送了餃子去，自己也吃了三天，只是也嘗不出味道，只是為了要吃而吃。

高三壓力大，顧渝卻不怎么感覺的到，每天重復上學，放學，上晚自習，回家刷題的安排，平淡無味像是一杯白開水。

考試考得麻木，做題也越順手，只是那些不想寫的物理競賽題后半部分還空著，不愿下筆。

成人禮四中必須穿校服，在熱熱鬧鬧的場地上，顧渝格格不入，他孤身一人迎接自己未來的那道門，有時也成了家長被意外拍到的鏡外臉。

網(wǎng)上也有人問拍到的帥哥是誰，再談笑一兩句，說全?；煅牟怀^三個，更何況是年級第一。

高考三天，天公不作美下了雨，但不同于南高他們上上屆學長學姐，他們下的小雨，很干凈，也很清新。

考完最后一門，天上又飄起了雨，連他們的靈魂都沖刷干凈了，有人笑有人哭，顧渝夾在中間，表情很淡，那只撐傘的修長干凈的手卻凍得發(fā)白。

他默默在心里敬這短暫又刻骨銘心的青春。

去花店買了花，老板娘十分驚奇，說今天都是家長來買花，考完學生來買的是第一個，但看見顧渝買的是什么花時，她就不出聲了。

之后顧渝去公共墓地，照片上的人笑容溫和，自她生病以來顧渝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顧蕊這樣笑過了。

他的手撫上冰涼的石碑，像在觸碰她的手，僅一年，他變了很多，更加堅強也更加冷淡，仿佛什么都不需要，這個世界僅他一個人在意自己便可。

顧渝輕輕嘆了氣，聲音很輕卻堅定，“媽，我想通了，我還是喜歡他。所以，我要去追?！?/p>

風輕輕嗚咽，像是無聲的回應。

剛剛暑假解放的高三生基本都撒歡的玩，嚷嚷著要把之前缺失的一次性補回來。

顧渝去了奶茶店做工，偶爾有來喝奶茶的小姐妹見了帥哥大膽上去要聯(lián)系方式，但全被對方溫和笑著打回去，然后捧上自己的冰奶茶，感覺自己的心也是冰的，最后碎碎念出去，“世界多分我們女孩子一個帥哥會怎樣...”

其實顧蕊剩下的錢不少，直系親屬就他一個，但顧渝只會抽一部分，其他都自己付，沒比顧蕊生病那個寒假輕松多少。

出分之后他蹲成一團在奶茶店后廚查分，身旁一群觀眾，看起來比他還緊張，結(jié)果分沒查到，店里一群人樂得像是瘋了。

是！屏！蔽！生！

店長興奮得像是自家孩子考好的母親，她拍了顧渝的肩夸“有出息”，請店里的人都喝了奶茶，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蔓延，似乎甜到了心里。

他在心里問自己，所以自己和江亦翛，是兩條即將相交的線了對嗎。

自然沒有回答。

之后顧渝請了兩天的假，去找他那個“永遠都在”的男朋友。

熟悉的流程，卻沒見到熟悉的人，他循著之前的路走，街道卻不似之前寂靜。

他一直走到那熟悉的房子，在門口沒看見那個熟悉的人，倒是看見了江勝白。

他手上拿了個黑色垃圾袋，丟垃圾擺出了做賊的架勢，偷偷摸摸把袋子往邊上一放便進去了，臉色并不太好，關門的聲音震飛了電線桿上的鳥。

顧渝直覺便不對。他到了那個沒打結(jié)的塑料袋邊上，一眼便看見里面露出的東西。

玻璃反射的光刺傷了他的眼睛，顧渝半跪下去，手拉開那個袋子的一邊，露出玻璃的全貌。

五個角圓圓潤潤，其中一個角卻突兀的鋒利，而且上面沾著已經(jīng)干了不知道多少天的血，染紅了玻璃上刻的“平安喜樂”四個小字。

這是他送給江亦翛的生日禮物。

他不敢信，轉(zhuǎn)眼看見一張紙，耳鳴聲響徹耳膜，腦子遲來的遲鈍，一張紙的內(nèi)容他花了五分鐘去理解。

這是江亦翛的死亡證明。

顧渝卸了力，攥不緊一個袋子，微倚在干凈的墻邊。

江亦翛，我撿到你的遺物了，原來你一直在騙我。